第二十章 冥冥鬼神有也無(十九)

李常傑的話,並不能帶給人以信心,但聰明的倚蘭太後,也不再多問。李常傑說是什麽,那就是什麽。

連同李乾德在內,三人其實已經被緊緊地捆在了一起,休戚與共。一旦李常傑無法控制升龍府中的局面,接下來,無論是倚蘭還是李乾德,除了一死之外,都只有被獻給宋人乞降一個結局。

倚蘭太後重又開口,話鋒由北轉南:“占城那裏又該如何應付?”

李常傑冷哼一聲:“制矩為人色厲膽薄,升龍府破了他敢來,升龍府沒破,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越境一步!”

倚蘭如此知作,李常傑也算是心情好了那麽一點,但一想起北方的局面,他的心情立刻又壞了下去。

所謂驅使鬼神,只出自門州逃人的口中,並沒有確實的證據。從門州潰逃的士兵,人數也不多,以臨陣脫逃的罪名斬了之後,也沒有怎麽流傳出來。

另外一件事則更應該擔心。自從宋軍開始進攻之後,來自北方的情報便斷絕了。北方山林深處的大小道路,時不時地就會走過一隊溪洞蠻兵,諜報就算想將打探到的情報發回來,也無路可走。眼下更是停止了富良江上的擺渡,除了幾個隱秘的去處,南北的交通已經完全中斷。

現在唯一能確認的,就是宋軍在發兵前,抵達邕州的西軍只有五千余,加上荊南軍,可堪一用的兵力只有七千——那些新軍,沒必要不用計算在內。

五千是全部裝備鐵甲的精銳,若是與之前交過手的荊南軍比較起來,必定要勝出一籌,唯有水土不服一條,可以讓他們不戰自潰。

只是韓岡——曾經讓他在勝利剛剛降臨的那一刻,又將他打得大敗而逃的韓岡——在宋國卻是以醫術聞名。不過李常傑不相信他能制服得了南方的瘴癘。而且交趾在失去了人和的時候,也只能依靠天時和地利,無論如何,都要拖到下雨才行。

……

理應是數九寒天、臘月隆冬的時候,頭上卻是一輪熾烈得似乎能將水燒開的太陽。

本應是在冰雪中艱難地邁著腳步,冷得瑟瑟發抖,還要擔心著鼻子耳朵會不會凍傷後掉下來。但眼下卻是汗流浹背,背後的衣袍就結了厚厚的鹽霜。

這分明是關西盛夏時都少見的暑天,卻是在快要過年的時候遇上了。

不過韓岡為了交州難捱的天候和水土,用了近一年的時間,做下了充足的準備。解暑的藥材、驅蚊的藥材、補充流失鹽分的鹽水,韓岡領導下的轉運機構,不僅僅是在後方運送著資材,也包括隨軍行動,合理安排全軍的飲食,保護著上萬大軍的身心健康。

只是外界環境上的劇烈變化,人也許還能適應,但牲畜就不可能。從關西一路南下,軍中的戰馬損耗得有些大。士兵們能喝幹凈的開水,總不能給馬也燒開水。人能脫衣服,馬卻不能將身上的長毛都褪掉。士兵們哪裏不舒服,還能說給醫生聽,但馬的一張嘴是用來吃草料的,沒辦法說話。

同樣是飲食和氣候上的問題,西軍的將士們還能在醫護人員的悉心照料恢復健康,逐步適應交州的水土;可是他們所騎乘的戰馬,已經有許多一命嗚呼。

自進入平原地帶之後,戰馬損耗的情況也越發的嚴重起來。韓岡每天起來,聽到的頭一個消息,就是昨天死了多少匹戰馬,又有多少匹戰馬病倒。

“幸好有滇馬來補充。”韓岡嘆著氣,看著手上怵目驚心的數字,“否則關西最精銳的幾個騎兵指揮,屈指可數的幾個人人有馬的馬軍,差不多近一半人要轉成步卒了。”

“舊年國中,騎兵有馬的十中不過一二,也就這兩年熙河開了馬市之後才好了那麽一點。現在又有了滇馬,南方日後也就不用再怕騎兵只有兩條腿了。”燕達倒是笑著,一路順利進兵,他的心情也是越來越好,“還要多謝副帥贈馬,要不然末將就只能騎著四尺高的馬上陣了。”

韓岡搖頭道:“逢辰你說哪裏的話。我這文官坐牛車都行,你身為要上陣的大將,卻是萬萬騎不得劣馬。”

燕達從關西帶來的坐騎在穿過交趾北疆山區後也病倒了,軍中的獸醫醫治不了水土不服的疾病。燕達沒奈何,就只能去剛剛送來的數百滇馬中,挑了個頭最高的一匹來騎乘,只是矮子裏拔將軍,到最後還是一個矮子,與正兒八經的河西良駒沒法兒比。

韓岡見著燕達身為主將,卻騎著一匹肩高還不到四尺的矮馬,實在不像樣子,看著就讓人笑話,哪裏還能擺出大將的威風,震懾軍中?就把自己一直以來騎著的一匹有著北馬血統的良駒送給了燕達,盡管還是比不過燕達之前的黃驃,但也算是看得過去了。

“諸峒蠻軍在外面殺人放火,做得都是斬草除根的活,但李常傑始終沒有出來一步。”燕達為坐騎謝過了韓岡,說起了正事,“接下來該怎做?是否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