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終章

大明宮,養心殿。

西暖閣內,地龍燒的滾燙。

賈琮只穿了件單衣,坐在禦椅上,面色凝重的看著殿內的趙青山、柴梁、林清河、吳琦川、董新、魏毅等內閣閣臣們。

雖然他早就料到,隨著時間的推延,文官一定會對權力有更大的訴求。

但是他沒有想到,會這樣快。

趙青山遞上了折子,請求將他所制定的內閣更替制度定為法度。

而且,列出了詳盡的條例制度。

譬如,恢復“不歷州縣,不擬台省”的唐朝舊制。

內閣一致認為,開元盛世的根源之一,且是極重要的緣由之一,便是“不歷州縣,不擬台省”。

等到唐明皇後期,重用性狡獪,無學術,善音律的弄獐宰相李林甫,廢黜了台省制度,便是盛唐轉衰的根由之一。

李林甫相國十九年,終致安史之亂。

如今元輔和閣臣最多連任兩屆,倒是可以杜絕時間太久的問題。

而若能堅持在州縣省府間一級級磨礪出功勞顯著的封疆中選擇閣臣,也能最大可能杜絕李林甫之流。

這個制度若能紮根下去,成為祖制鐵律,那國朝至少能延長五百年氣運。

只是,若是如此,也會極大的限制了君權。

雖然名義上首輔仍由天子任命,但選擇的範圍,卻大大的減少了。

而且,選出來的,極可能不能稱心如意。

但是,多半是對國家有益的……

見賈琮面色凝重不言,趙青山和柴梁對視了眼後,趙青山緩緩道:“殿下以千古未有之聖君之姿,為國朝築萬世不易之基。臣等甘附驥尾,願以衰殘弱軀,為殿下添鴻毛之力。此法若成,則臣於三年後致仕,柴梁即刻出京,前往安南。殿下,臣原欲以殘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殿下知遇之恩。卻沒想到,殿下以驚世之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底定大乾於風雨飄搖中。臣發現,臣發現只要澄凈吏治,其實,臣能做的,並不多了……柴文孝之才,十倍於臣,他若在位,能做的更好。而老臣最後能為殿下做的,就是以三年時間,徹底澄清吏治後,再輔助殿下完成內閣新老更替制。”

賈琮聞言,面色微微動容,不過,他還是冷靜下來,目光掃過柴梁,道:“太傅,若如此,則在某種程度而言,內閣相權,大於君權。孤在時尚可,若孤不在,後世君王勢弱之時,內閣便可圈定下任元輔人選。甚至,若有悖逆之人,居心叵測經營數十載,可以做到將元輔之位父傳子,子傳孫,挾天子以令諸侯!到那時,天子不過成了被人操控的傀儡。”

“這……”

此番誅心之言說出後,趙青山等人無不面色驟變。

賈琮所言有沒有可能,有可能,而且極有可能。

華夏的百姓,從來都是世間最好的百姓。

但對於華夏的官員而言,尤其是最上層的官員,千百年來,即使以最謹慎的心態去提防,都不為過。

禍國者,從來都不是民,而是官。

這幾乎成了一個輪回,龐大而貪婪的官僚集團,將國家禍害到山河破碎的地步,再高喊一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召集忠義之民重塑河山,鼎定天下,然後形成另一個龐大而貪婪的官僚集團,繼續周而復始的禍禍。

從始至終,都是華夏之民在任勞任怨的勞作供養著官老爺們。

等戰爭時,再出血出力為官老爺的利益去戰鬥犧牲。

所以,賈琮絕不會去盡信官員的節操。

“太傅,這天下只有一個趙青山呐。”

“殿下!!”

一瞬間,趙青山熱淚盈眶,跪下行大拜之禮。

而林清河、吳琦川等人,則似有所悟的看了眼柴梁。

太子,這是在提防哪一個……

賈琮讓王春扶起趙青山後,面露微笑道:“太傅之心,孤十分明白。但元輔相國,禮絕百僚,擔負國政乃至社稷之重,不能這樣簡單定奪。孤已經有了些想法,只是目前還不完善。這大概需要二十年或者更久,一步一步試行。從來沒有萬世不易之法,只能不斷的去完善。這應該也是新黨的核心原則!不過太傅想再過三年就致仕,倒是可以……這二年來,太傅一天休息不滿三個時辰,這般勞累程度,只一年功夫不到,太傅須發皆白,太傅這是以性命心血在操持國事,孤實不心忍。如今國事漸穩,太傅不可再如此操勞。孤非阿鬥,怎好讓太傅步諸葛孔明之後塵?”

趙青山好一陣感激涕零後,於養心殿內氣氛微妙間,賈琮又對柴梁道:“柴少傅之才,孤深知之。早於寧則臣為內閣元輔時,就曾於先帝據理力爭過,言少傅有定國安邦之才。少傅先治河道之患,又平息齊魯之亂,有大功於社稷。孤知道,這份折子初衷必出於少傅之手,少傅目光之長遠,也為孤所欽佩。少傅還甘願遠赴安南,為國定邊,孤心甚慰。只是少傅,路總要一步一步走。這條道路,過去幾千年也沒人這般走過,誰都不知道前路會如何,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孤自然也明白少傅心意,許是擔心孤有個閃失,亦或是,擔心孤志得意滿後,變的昏聵糊塗起來,譬如李隆基?前者嘛,孤會提前擬好遺旨,就放在含元殿孤所書的正大光明匾後。若果真天意不測,後事即可按遺旨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