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罵金鑾

大明宮,含元殿。

說來可悲,君父新喪,合該舉國悲痛之時,然而就在這座數日前崇康帝還召見群臣大朝的宮殿內,在這國喪之時,殿內卻好似進行一場狂歡一般。

被崇康帝用十數年的時間,處心積慮、嘔心瀝血才打壓下去的武臣氣息,這一刻氣焰之盛,幾乎要沖破這座含元殿的殿頂。

新黨諸臣,甚至八大軍機,此刻都只能靜靜的站在一旁,看一個又一個氣息彪炳狂野的武臣們,或飽含熱淚的對龍椅上的那位新君訴說著這些年的懷念,或憤懣震怒的呐喊著這些年朝廷對邊軍的打壓欺辱。

他們自言,等待王爺的武王令,已經等了太久。

原以為這一輩子都等不到了,會在苦寒之地被冷漠的朝廷遺忘,自生自滅……

卻不想,終於還是等到了武王的召喚!!

這一刻,這些邊軍大將們一個個仿佛都成了武王最忠誠的死士,只要一聲武王令下,他們甘願舍生赴死,踏破淩霄,屠盡漫天神佛,將武王送上天帝之位!

彪炳桀驁之氣,著實令滿朝文臣心驚更擔憂……

同樣是武勛將門,這一刻,開國功臣一脈,卻沉默的連一句話都沒有。

他們甚至只能站在朝班的最後面……

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開國功臣一脈,卻連三年的好時光都沒過到,就再次被打落塵埃。

甚至,還不如從前……

一時間,牛繼宗、柳芳、馮唐等人,心如死灰。

賈琮進殿時,並未走上前,也未讓充當大殿守門將軍的金軍驚動裏面,只默默的走到武臣朝班末尾站定,靜靜的觀察。

牛繼宗等人雖發現了他,卻只能抱以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而後紛紛搖頭嘆息。

這個時候,雖然都知道賈琮下場多半極慘,可牛繼宗等人也無能為力了,他們自身難保。

昨夜他們其實都想過和封住他們大營的邊軍大戰一場,可是別說打了,他們將嚴訓了幾個月的士卒拉出來後,那些士卒連和邊軍正面相對的士氣都沒有。

看著那群如虎似狼,在九邊苦寒之地熬的兇神惡煞的邊軍,他們手下士卒仿佛在看一個個紅著眼的修羅惡鬼一樣,好像那些邊軍能生撕活剝了他們一般,氣勢上就潰不成軍。

牛繼宗等人現在還記得,對方不過區區一個邊軍裏的遊擊將軍,連參將都不是,卻用極蔑視高傲的眼神看著他們,好似巴不得他們動手,然後趁機屠滅了他們!

雖然倍感羞辱,但牛繼宗等人也不得不承認,差距真的太大了……

所以,為了自家闔族老小,牛繼宗等人終究沒敢妄動。

不過他們可以苟且偷生,可賈琮卻……

想想這幾年直接或間接死在賈琮手上的貞元勛臣,牛繼宗等人甚至都不願去想象他的下場……

唉,令人心灰意冷的世道……

……

皇庭之上,和從來正襟危坐在龍椅上緊繃著臉的崇康帝不同。

武王很隨意的半側著身子,單手支靠在禦椅扶手上,面上也帶著淺笑。

安靜的聆聽殿內的心腹將帥們叫罵了好一陣也沒不耐,只在賈琮進殿時目光微微凝了凝,不過看賈琮直接走到武勛朝班尾部站定,武王眼中浮過一抹淡淡的笑意,沒多說什麽。

對於賈琮沉穩不驕狂的性子,他一萬分的滿意!

又過了稍許,武王感覺差不多了,便輕輕咳嗽了聲。

只這一聲,就見方才還讓滿朝文臣心裏厭惡恐懼乃至憤恨的武將丘八們,瞬間閉上了他們恣意的嚎叫謾罵,一個個肅穆直立,目視武王,等待命令。

正如當年,每逢大戰之前,武王都會召集眾將,允許他們暢所欲言,直抒胸臆,談論戰法,甚至還會分成敵我雙方,在沙盤上展開推衍對戰。

那個時候,每個人不分身份大小,人人都能暢所欲言,想怎麽打就怎麽說,不必遮掩顧忌。

但是,當武王出聲後,整個大軍中,便只能有一個聲音。

那便是至高無上的武王令!

這一刻,眾將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有些人,甚至因此而熱淚盈眶。

武王不似崇康帝那般肅穆謹慎,他很從容不迫,輕輕一嘆道:“孤也不曾料到,這些年你們竟過的這樣苦……是孤的不是。”

見眾將一個個神情激蕩,都想說點什麽,武王舉起有些蒼白修長的手擺了擺,道:“罷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罷。萬般罪過,孤……朕,一力擔之!這些年欠發的軍餉,今年一並都補足了。朕的將士,豈能被苛待?”

邊關眾將,縱然大多頭發都花白了,然此刻聽聞武王之言,卻依舊聊發少年狂,齊齊振臂怒吼狂呼,高喊萬歲!

聲勢之大,之烈,讓整座含元殿都在顫栗。

賈琮冷眼旁觀,怎麽看都覺得,這含元殿像是在變成一座大軍帳,而不是談論國朝大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