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安心

榮慶堂前,紫檀大插屏前。

賈母原本怒極而出,可出來後見賈政氣的直搖晃,面色慘然,眼中更帶著淚水,也是唬了一跳,問道:“這年節裏,你不好好的在前面受用你的,又發生了何事,將你氣成這般?寶玉不過和小丫頭子鬧著頑,你就當著我的面前喊打喊殺?”

賈政聞言,慘笑一聲,道:“兒子怎敢在老太太面前不敬?只是這該死的畜生,做下這等沒面皮的事,將我家清譽喪盡,反倒攀汙人家,哄老太太打殺苦主……兒子生下此等頑劣畜生,愧對先人!傳揚出去,則吾家還有何面目見人?今日若不嚴懲這個畜生,往後……還不知犯下何等大錯!兒子,兒子……”

許是悲怒至極,賈政話沒說完,身子都搖晃起來。

王夫人從後面趕來,見之心驚,忙過來攙扶住,落淚勸道:“老爺要打要罵容易,只萬莫氣壞了自己的身子。若是如此,寶玉愈發成了不孝之人,也勞老太太牽掛憂心,豈不事大?”

說罷,又命寶玉過來,給他老子磕頭賠罪。

寶玉唬的腿都在發抖,滿頭大汗的走到跟前跪下。

賈政見之愈怒,從一旁嬤嬤手中奪過一根木仗,舉起就要朝寶玉頭上打下。

賈母見之駭然,忙高聲叫道:“快快攔下!”

王夫人大哭,抱著賈政不放手道:“老爺雖然應當管教兒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將五十歲的人,只有這個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為法,我也不敢深勸。今日越發要他死,豈不是有意絕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繩子來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們娘兒們不敢含怨,到底在陰司裏得個依靠。”

聽她說的淒然,賈政心中也如刀割,賈母在鳳姐兒鴛鴦的攙扶下走下月台,到賈政跟前,見他眼中落下熱淚來,問道:“寶玉到底做了什麽了不得的惡事,讓你恨成這般?”

賈政看著寶玉,氣就愈炙,怒聲道:“你這個畜生,平兒和這個丫頭是你兄弟的跟前人,你也敢渾來?你個沒有倫常的東西,吾家怎容得下你這等畜生?”

“強女幹”二字委實太難聽,又有家中女孩子在,因此賈政沒有說出口。

不過也正因此,旁人只道他在因寶玉欺負小七而怒。

雖覺得他未免有些小題大做,可也不能說有錯。

而寶玉又不敢辯解他只是覺得小七可愛,方想討過來,卻並不曾想過要怎樣。

他一屋子漂亮丫鬟,如今也不過只和襲人發生過關系而已。

他不說,賈母代他說:“我的寶玉我知道,斷不會做出那等事。他只是覺得那個丫頭好,才想要過來,本不是什麽大事,偏那個下作小娼婦不識擡舉,竟敢動手打倒了寶玉,若不是寶玉求……”

“求情”二字還沒說完,就見賈政面若金紙,全身顫栗,已是氣極。

雖早知賈母溺愛寶玉,可賈政萬萬沒有想到,會溺愛到這個地步!

連這等大錯也能遮掩,指鹿為馬……

此刻,江南大儒名士們寫的信中誇贊他之言,好似一把把尖刀,直紮在他的心頭。

都贊他教導子侄有方,侄兒被他調理成世間一等一的英才,可誰知親生兒子卻被養成了寡廉鮮恥的畜生!

非他不能教,實在是老太太不講理,不許教,才讓他日後必淪落為他人取笑的地步……

念及此,賈政心中憋屈憤懣之極,脖頸一梗,嘴角竟是溢出了一抹殷紅,身子往一旁倒去。

“啊!”

賈母、王夫人等人見之唬的魂飛魄散,趕緊讓健婦擡起送往屋裏。

賈母老淚縱橫,打發鳳姐兒速派人去請太醫,又讓淚流滿面的寶玉起來,再打發其她女孩子各回各屋。

最後眼神落在惶恐不安的平兒和小七身上,咬牙恨聲道:“害人精,那個孽障身邊都是害人精,還不快離了我這地兒!也是奇了,怎和他牽連上的人,就沒一個省事的?你們再不許踏入府中半步,來人,快與我打將出去。”

說罷,賈母由面色擔憂的鴛鴦攙扶進屋,鴛鴦臨進屋前,回頭對嬤嬤使了個眼色。

原本鴛鴦就暗中叮囑過嬤嬤,雖是在外面打人,也只做做樣子,並不真打,打完了老太太出了氣也就完了。

卻不曾想驚動了賈政,鬧到這個地步……

等賈母進屋後,院裏的嬤嬤對平兒道:“姑娘,快出去吧,老太太一會兒更惱了,我們也不好交代……”

平兒聞言,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苦笑,對嬤嬤道了謝後,帶著懵懵然的小七出了院門。

門口處,寶釵、湘雲、探春等人還在等候,見到平兒,寶釵趕緊勸慰道:“姐姐千萬別往心裏去,今日本不是什麽大事,也不知哪個犯口舌,傳的不成樣兒了。”

平兒紅著眼圈搖搖頭道:“我並沒什麽,只是若因此而累得老爺身子不適,闔家不寧,卻成了大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