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師恩似海

蓮苑。

自宋巖、甄應嘉並江南七大家主入駐以後,此處便再不曾宴客。

這是甄家的產業,其實說來有趣,本該是日入鬥金的銷金窟,可賈琮查到的消息,甄家每年都要往這裏賠盡至少上萬兩的銀子。

原因無它,收費太低,且免單太多。

凡是名士在此舉報詩會,蓮苑都只收成本材費。

若是作得出好詩佳作,更是可以免單,只需將佳文送往金陵甄府便可。

而所謂的佳作,大多是或明或暗稱頌甄家禮賢下士、甄應嘉賢明愛才及甄頫俊傑雛鳳的作品。

雖然自蓮苑裏,甄應嘉成就了江南詩佛的美譽,甄頫更是位尊江南第一公子,可每年往這裏賠進的真金白銀,卻讓甄家也隱隱吃不消。

要知道,就算一個一等親王的年俸,也不過是一萬兩銀子。

甄家只在揚州府一座別業裏一年就丟進一萬兩白銀,奢靡之費,可見一斑。

不過,一分錢一分貨,大把的金銀撒下,這裏的確是難得的受用之地。

賈琮被甄家豪奴請進來後,頓覺春風拂面,花香陣陣。

他身上的棉錦大氅,與內裏諸人單薄瀟灑的春衫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他看起來卻並沒什麽不適應,也沒有接過美婢們送來的春衫更換。

只解下大氅,交給尖帽侍者後,就直接往蓮池邊走去。

一群六七十歲的老翁看到他這個態度,面色不由微微一變。

相互對視一眼,目光復雜。

一來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

二來郁悶為何自家子弟中,就無這等成色的少年。

在這等場合下,絕大多數人的選擇,都會是隨波逐流,入鄉隨俗。

能有自己的堅持,且並非狂傲或自卑使然,而是自信處之……

這等心性,由小見大,由不得他們不激賞。

再加上賈琮愈發清秀絕倫的相貌,一身飛魚服襯的恍若謫仙降世……

愈是老夫子,愈是明白“身、言、書、判”的重要。

大挑四目,“身”居其首,可見官場上顏值的重要性。

而這一項上,賈琮毫無疑問超過世間大多人……

賈琮穩步上前,先見過坐於正中蓮台上的宋巖,行大禮道:“弟子見過先生,請先生安。”

宋巖布滿老年斑的臉上滿是慈愛之色,根本不加掩飾,點頭道:“好,安。起來吧,昨夜忙了一宿?”

昨晚那樣大的動靜,蓮苑自然不會不知。

賈琮搖頭,笑了笑道:“跳梁小醜,自取死路,無足掛齒。”

宋巖含笑點頭,一旁的褚東明卻嘖嘖道:“清臣,你好大的口氣,明香教妖人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整個揚州府數十萬百姓夜不能眠,甚至整個江南為之震動,你只視他們為跳梁小醜,莫非生有驕矜之心?這可不好,你的路才剛開始,須知驕兵必敗的道理。”

其他老者也紛紛頷首,看賈琮如何答。

賈琮不疾不徐,無輕狂之態,亦無不安之色,他微微躬身答道:“東明先生所言,自是有理,驕兵必敗。明香教匪徒,視我錦衣衛為無物,區區邪教賊子,也敢行劫牢之事,豈非不自量力?至於先生所言揚州不安、江南不安,晚輩眼力淺薄,未曾發現。只是於江山社稷而言,明香教之亂,確實不值一提。他們最大的用處,就是成全晚輩以其百余賊匪之首級,壘京觀,警世人。”

蓮苑內忽然寧寂下來,眾人打量賈琮的目光變得幽深了些。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宋巖先開口打破沉默,他看著面色淡然的賈琮,道:“琮兒,你的在座諸位長輩們聽聞你昨夜之事,雖對你痛擊明香教妖人之事感到欣慰,但也有人認為你殺伐過甚,有傷天和。尤其是……你還將趙家上下悉數點在鹽政衙門門口,預備悉數斬首?此中,可有老幼婦孺啊……”

賈琮躬身道:“先生,明香教昨夜公然襲殺鹽政衙門,此舉便是謀逆不赦之罪!弟子殺之無愧。至於趙家……”

賈琮緩緩直起筆挺的腰背,目光看過眾人,沉聲道:“趙家,世代簪纓之族,受皇恩深重,卻……”

賈琮話沒說完,就被孫家家主孫伯歧打斷道:“清臣,趙家的確是世代簪纓之族,可受皇恩深重,不知從何說起?”

賈琮看向孫伯歧,奇道:“伯歧先生,若無天子優容養士,善待天下,趙家在梁溪和江南各地數以十萬計的優免田是從何而來?若無皇恩浩蕩,趙家仆從如雲婢女如雨,趙家又是憑什麽供養?”

孫伯歧聞言語滯,他總不好對一個晚輩狡辯,此為天經地義,他還要臉……

好在賈琮也未咄咄相逼,與孫伯歧微微頷首一禮後,他繼續道:“明香教於十數年前遭受朝廷雷霆一擊後,幾舉教滅亡。明香教所行惡事,想來諸位前輩不會陌生,說其罪惡罄竹難書,不為過也。然趙家卻為一己之私,助其死灰復燃,之後十數年裏,又不知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