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花開兩朵

江南省,常州府,江陰縣。

臥龍鄉。

竹林片片,松樟成林。

鄉間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水道縱橫有序。

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村頭鄉塾內,垂髫蒙童誦經背卷。

村內老樹下,有黃發耋耄談古說今。

一片寧靜詳和,好似桃花源中。

這裏是江南之地的一個鄉間,但又與尋常江南鄉間不同。

因為臥龍鄉人,人人皆著儒衫,戴方巾。

江陰縣、常州府乃至整個江南,都知道臥龍鄉間有賢德。

此賢德,便是江南十三家之秦家。

秦家少高官,官職最高者,亦不過一大宗伯,即禮部尚書。

並無入閣之宰。

但秦家多學政!

秦家佼佼者,可為提學一省之大宗師。

秦家平庸者,亦是可提學府縣之宗師。

大乾十八省,九十三州,一百四十府,一千一百三十八縣,秦家人做過學政者,不足十一。

但其搭建起的人脈脈絡,卻遍布大乾朝野上下。

受過秦家人指點恩惠之士子,車載鬥量!

號稱以德化教天下的秦家人無強權,無巨富,卻以此人脈勢力,成為江南十三家之一。

縱是整個大乾的各大家族排行,秦家也不會掉下三十之數。

然而這樣一個龐然大家的核心,便是在這片靜謐的臥龍鄉內。

秦家家主秦浩,字德璋,原官居禮部侍郎之位。

早在四年前因極力反對新法不得,而致仕還鄉。

自此在江南之地,名望不降反漲,愈發尊隆。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相貌清雋,舉止言行皆遵古禮。

將秦家的人脈勢力,勾連的愈發強大。

時人敬之為“臥龍先生”……

然而這一刻,臥龍先生秦德璋,卻沒有絲毫德高望重之大儒的表現。

他目眥欲裂簡直渾身戾氣的看著秦家半月堂上跪著的兒子,用後世的話來形容,他此刻恨不得當初將這個逆子射到墻上活活曬死!

“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比畜生還蠢的下作東西?”

秦浩氣的發抖,若非怒到極致,反而渾身無力,他必要行家法,將這個逆子生生杖斃!

秦浩發妻吳氏見愛子臉上好大一個巴掌印,唬的瑟瑟發抖的跪在那裏,女兒則面色哀戚的跪在一旁,女婿也面無表情……

她忍不住勸道:“老爺,要打要罵隨意,仔細氣壞了身子,先去歇歇吧……”

秦浩聲音都變了:“歇歇?我秦家百年清名,今日都被這畜生毀了,我還有臉去歇?”

秦家能屹立於世,靠的是什麽?

不是權,不是勢,更不是富。

就是自先祖起,一輩輩積累下的清名。

讓世人一提起江南秦家,第一反應便是此家家風清正,德望高隆。

有此名聲,秦家子弟無論是做學問,還是在外出仕,都無往而不利。

可若是讓世人知道,秦家家主女婿成了謀逆反賊,這倒也罷,這個反賊還被他兒子劫法場般從錦衣衛的包圍中救回了家……

秦家百年清名毀於一旦,根基被掘不說,甚至還有可能被引火燒身。

若讓人知道了去,連秦家都成了謀逆之賊。

這是要將整個江南秦家,拉入萬丈深淵,幽冥地獄啊!

這一刻,當初致仕還鄉時都不曾有過的痛苦,差點沒將秦浩內心給撕裂。

再看看那個秦家的東床嬌客……

當初他本就不同意與一鹽商之家結秦晉之好,是族內長者,不知收了什麽好處,玩兒命的為白家說好話。

說他們是什麽商中君子,國之義商。

說他們如何鋪橋修路,興化教育,與人為善。

現在好了,這個女婿,成了江南秦家的索命鬼!!

眼見秦浩這般不加遮掩的仇視自己,白世傑長長一嘆,直起身拱手道:“泰山大人不必如此,此事皆是小婿之過,泰山大人不必為難,小婿這就帶著靜淑和白家族人悄悄離去,絕不給大人添惱。”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一陣嘈雜聲傳來。

秦浩面色一變,與眾人看去,就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和十數位秦家近支族人匆匆而來。

為首一耋耄之年的老者,不住的用拐杖拄地,大聲道:“禍事啊!禍事啊!秦家的禍事來了啊!”

秦浩見之,恨不能一盞茶潑到此老面上,因為當初就屬此老鼓噪將他女兒嫁給白世傑鼓噪的最響。

可孝道當前,他還不得不去拜見這個叔祖……

“六叔祖,您怎麽來了?”

秦浩帶人強顏歡笑的問道。

秦家六叔祖進入半月堂後,看了看秦浩,又看了看白世傑、秦栝等人,氣急敗壞的頓拐道:“我再不來,秦家就要壞大事了!德璋哇,你說說看,你說說看,怎好將一謀逆反賊帶回家裏?這是想做什麽,這是想做什麽?當初我就同你說,不要貪慕白家巨富,我江陰秦家清白士卒,怎能與商賈之家通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