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和睦

布政坊,尚書府。

孫子和管家一起將賈璉送走後回到書房,就見宋巖面沉如水的坐在太師椅上。

老管家服侍了他一輩子,是位忠仆,反倒比孫子自在些,勸道:“老爺何必著惱,那位鏈二公子不是說了麽,老爺學生是自己摔傷的,不妨事。”

宋巖老眼中目光淩厲,冷哼了聲。

其孫宋華悄悄瞟了眼祖父,見他怒氣難消,還是忍不住問道:“祖父大人緣何會收一勛貴子弟為弟子?”

宋巖二子三孫,二子皆在外省為官,只留長孫在都中,一面讀書備考,一面代父盡孝。

尚書府雖然教子嚴正,比賈府更有所過之,不同的是,尚書府嚴在點上,而賈府卻嚴在肆意打罵上……

面對長孫的疑惑,宋巖淡然道:“子厚,莫要以偏見之心看待勛貴子弟。勛貴子弟固然良莠不齊,多紈絝膏粱,但也不是沒有少年英傑。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汝當學以致用。”

宋華聞言,忙躬身道:“孫兒牢記祖父教誨。”

見他如此,宋巖點了點頭,又道:“你資質不差,又勤於學,文章火候已至。今科未下場,來年多半上榜。於課業一道,日後你可多指點你小師叔一二。明日去賈府見見你小師叔吧,等他入學後,往後每三日,接他來府上住一日,教其課業。”

宋華聞言,面色止不住苦澀起來,他今年都快十九歲了,連親都說好了,只等金榜題名後就成親,卻不想要喊一十歲的稚童為師叔。

只是雖心中有一萬個不甘,他也不敢違逆宋巖的吩咐。

連陽奉陰違都不敢。

與賈家不同,尚書府的規矩是,有異議可以提,甚至還能辯論。

可吩咐下去的事,若是再敢心存二志,那宋家家法卻不是頑笑的。

所以宋華只能認下這個從天而降的小師叔。

待宋華下去後,書房裏只有一對老主仆時,宋巖才忍不住嘆息一聲,道:“賈存周雖為仁人君子,卻無治家之能。放任賈恩候驕奢淫逸,殘暴霸蠻,必為敗家之源。可憐賈琮攤上這樣一個父親,何其不幸……”

“老爺,您先前讓老奴派人去打聽賈家那位三公子生母的情況。老奴托了好幾圈人,才查到一點消息,卻也不知道準還是不準……”

老管家駝著背,老態龍鐘道。

宋巖聞言,忙問道:“林伯,你查到了些什麽?”

老管家道:“十來年前,賈府那位國公爺還在時,他那位大公子就是神京城裏出了名的浪蕩紈絝,聲色犬馬,怎麽被教訓都改不了。

後來就在平康坊內一座名為翠雲閣的青樓裏,遇到了一位叫蕓娘的新出閣花魁。

當時蕓娘還是個清倌人,卻被賈家大爺一眼相中,強硬買下,卻沒給多少銀子。

不敢帶回賈家,就金屋藏嬌起來,養了二年後,生下老爺新收的門生沒兩月,那位蕓娘就病死了。

翠雲閣被人強買了蕓娘,卻沒得多少銀子,沒過多久也關門了。

十多年過去,那蕓娘相貌如何,品性如何,外人皆不得知。

老奴也是托了好幾圈關系,才問出這麽點名堂來。”

宋巖聞言,心中卻有了數,愈發堅定了對賈琮神秘身份的認定。

若非如此,斷不會將消息掩蓋的這麽徹底。

念及此,他走至窗前,臨窗一嘆……

皇宋已成青史之灰,一去不復返。

但宋巖以為,天下士子都欠趙家一份恩情。

歷朝歷代,再沒有哪一朝會如趙宋那般善待讀書人。

也沒有哪一朝的君主,會言明要與士大夫共天下,且勒石為法,終宋一朝,不殺士大夫及言事者。

正是這樣前所未有之寬松環境,才誕生了漢家天下有史以來最璀璨的文華之邦。

獨尊儒術始於漢,但真正大盛,卻是於宋。

是皇宋,奠定了文人掌管天下話語權的真正根基。

所以,天下文人都欠趙宋一份恩情。

這便是宋巖初次見面,就要收賈琮為弟子的緣故。

這也是他和衍聖公孔傳禎的共識。

原本孔傳禎曾考慮親自收為弟子,可那樣一來,動靜就太大了。

會將賈琮推向風口浪尖,對他的成長極為不利。

宋巖出面,雖也難免讓人矚目,可相對而言,情況會好太多。

畢竟,宋巖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孔聖後裔相比。

對於賈琮的身世,他們也並不準備大肆宣揚,除了極個別的幾個可信得過的老人外,他們甚至連賈琮本人都不會告訴。

趙宋到底已成前朝,絕不可能再有復國之日。

誰都不會做此妄想,那也不是什麽好事。

孔傳禎、宋巖等人只想讓賈琮這個流淌著趙宋血脈的後裔,過的好一點,不被屑小欺辱了去。

能夠長大成才,不負血脈之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