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觸目驚心

“老爺回來了。”

榮慶堂內,除卻賈母、邢夫人未起外,其余諸人皆起身相迎。

賈政與賈璉、賈寶玉一起入內,先與賈母問安。

賈政落座,賈寶玉又給邢、王兩位夫人請安。

一番見禮後,被賈母招至了身邊,憐愛的撫了撫額頭。

賈母笑問道:“聽襲人說,今兒你得了頭彩?”

賈寶玉聞言,圓臉登時通紅。

若沒那麽多大人在,他也就應承下來了。

可賈政、賈璉都是當事人,他怎敢頂上這個名頭?

因而老實答道:“是賈琮得了頭彩。”

賈母自然不喜聽這個,王熙鳳在一旁笑道:“不是說那些官兒都在誇你嗎?你倒謙虛起來了!”

賈寶玉聞言,心虛的看了眼正對他冷笑的賈政,忙解釋道:“我只讓了那監生之名,賈琮卻是因為字寫的極好。”

邢夫人在一旁哼了聲,道:“寶玉就是忒實誠了些,一心只知道謙讓。卻不知,咱們這樣人家的孩子,知禮懂孝道才是最正經的。字寫的好一些壞一些又有什麽當緊?我這婦道人家,也知道秦檜寫的好字,可還不是個大奸臣!”

眾人沒想到,以邢夫人的見識竟還能講出這麽有見識的道理來,紛紛側目相看。

卻又把邢夫人給氣個半死,以為眾人小覷她……

賈政幹咳了聲,道:“話雖如此,琮兒也是知禮知孝的。他給大老爺抄經書,抄寫的字體上都帶了禪意。若非心誠,斷不會如此。”

見邢夫人還要說什麽,賈政面色帶了分肅穆,沉聲道:“大太太讓琮哥兒抄經是好的,正是如此,才讓他寫出了這樣的好字來。

幾位大人都道,假以時日,賈家出一個書法宗師也是可得的。

到時候青史留名,不止大老爺和大太太能被後世所敬,賈家亦能得文華之名。

只是大司空也擔心過猶不及,琮哥兒年紀畢竟還小,長時間與沙門經典相伴,難免生出避世之心。

所以剩下的《無量壽經》,我已經打發人去印了,到時候送去大老爺院裏。

大太太以為如何?”

當著賈母的面,邢夫人還能說什麽,只能強笑應下。

又隨口說了兩句,就起身告辭了。

只覺得今日倒了八輩子血黴,一張臉都丟盡了。

似乎誰看她的眼神,都是在嘲笑。

心裏也就將賈琮恨入了骨子,回到東路院後,便在早早回來的賈赦面前,狠狠告了一狀……

刑氏且不多提,卻說榮慶堂內,邢夫人剛去,李紈知道賈政必有事要談,便也帶著黛玉、湘雲並迎探惜三春離去。

賈寶玉見之,忙頻頻以目示意賈母。

賈母知有賈政在,寶玉必不自在,也不願拘著他。

索性讓他一並離去,和姊妹們頑樂松快一會兒。

等晚輩們都下去後,賴嬤嬤、胡嬤嬤、李嬤嬤三個老嬤嬤也要告退,賴嬤嬤卻被留下。

今兒是賈母壽辰,俗話說兒的生日,母的難日。

賈母當初是帶著陪侍丫頭賴嬤嬤一起從史家嫁進賈家的,今日她還想和賴嬤嬤一起回憶回憶當年史家的舊事……

她料賈政所說也不會是什麽大事。

果真,的確不是什麽大事……

“老太太,三日後,琮哥兒就要去國子監入監讀書了。”

賈政對賈母笑言道。

賈母淡淡笑道:“這不是很好麽,那就去讀罷,讀好了是他自己的。”

賈政笑道:“正是此理。只不過,琮哥兒走前,是不是來給老太太請個安?總要盡盡孝道才是……”

賈母面色登時不好了,眼神不善的看著賈政道:“我倒不用他來盡孝,只要不要再擾我的清靜,我就阿彌陀佛了!”

賈政賠笑道:“他哪裏敢打擾老太太的清靜,不過請個安罷。”

見賈母滿臉不悅的看著他,賈政不得不說實話道:“母親,琮哥兒到底是咱們家的子弟,若總不能與老太太請安,傳出去,於孝道有礙。再說,當年的事,畢竟和琮哥兒不相幹……”

賈母聞言掉下臉子來,斥道:“他的孝道有礙,你若這樣做,你的孝道就沒礙?若不是當年那個不要臉的娼婦作祟,你爹也不至於早早就去了。”

賈政聞言,面紅耳赤,跪下道:“母親,兒子怎敢忘記父親大人慈愛?只是千錯萬錯,都是前人的錯。當日接琮哥兒回府,不也是父親大人臨終前囑咐的麽?父親大人擔心琮哥兒長於那婦人之手,會被教唆壞了。如今看來,父親大人到底英明!”

思及亡父,賈政淚流不止。

王夫人、賈璉、王熙鳳等人也跟著掉淚。

賈母見他如此,長嘆息一聲,也流下兩行熱淚,悔恨道:“那個賤婦輕佻無狀,妖艷下賤,也不知你大哥當年是如何瞎了眼……”

到底有晚輩在,王夫人面前也要給大伯留下點體面,不好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