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畫

眾人之所以如此新奇,是因為大都知道賈家的規矩,慣是弟弟怕哥哥的。

而做哥哥的為了體現兄長的身份,也總會端著身份嚴厲訓斥兄弟。

這種方式,才是這個時代長幼有序的主流體現。

莫說是哥哥,就連賈探春,不也時常咬牙切齒的嚴厲教訓賈環麽?

卻極少見到眼前這般溫聲教誨的。

而且熟知賈環性子的探春,也沒想到賈環會這般聽賈琮的話。

她這個胞弟,真真讓她頭疼之極,尋常時候連老爺太太的話都聽不進。

因此這一幕,看的讓人心動。

她們看的有趣,可有一人卻看得極不自在,也不耐煩。

便是賈寶玉。

不止賈琮教誨賈環的畫面令他不自在,那番“男兒流血不流淚”的“混賬話”,更讓他不喜。

流淚是何等陽春白雪之事,怎能和男人流血這等粗莽之事相提並論?

簡直混賬頭頂,俗,忒俗!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側過身問林黛玉:“咱們幾時走?老太太怕已經醒了呢。”

林黛玉白了他一眼,哼了聲,道:“你急什麽?”

說著,從袖囊中取出之前拾起的那張畫紙,余光瞥見賈寶玉面色大急,眼神緊張,唯恐她去尋賈琮說話,黛玉輕輕抿嘴暗樂。

只是,雖然之前見賈寶玉和史湘雲親密交談,令她心裏不喜,可她卻不會做同樣的事。

她明白她若是如此,賈寶玉心裏必如刀絞。

這二年來,雖然兩人常拌嘴,也有磕碰,但賈寶玉對她的好,她卻不會忘記。

說起來,她才是真真的刀子嘴豆腐心。

輕哼了聲後,林黛玉靈動的眼角掃了已經出汗的寶玉一眼,轉過身對史湘雲說起話來,她小聲道:“雲丫頭,你去問問這幅畫的事。”

史湘雲雖大大咧咧,卻也是心有錦繡之人。

早就看出寶黛二人之間的眼神交流,也隱約捉摸出些名堂來。

再見林黛玉讓她去頂鍋,一旁賈寶玉也連連點頭贊成,又好笑又好氣。

不過她生性恢宏大氣,本也不在意這些,譏諷的看了兩人一眼,讓寶黛二人有些面紅耳赤後,方接過畫紙,蹬蹬上前。

此時賈琮和探春一起,已經安置好了賈環,讓他不再哭了。

賈探春還在一旁小聲教訓著賈環,命他一會兒去將金釵還給琥珀。

史湘雲走近前,抿口一笑,明眸皓齒,問候了聲:“三哥哥好!”

賈琮點點頭,笑道:“史妹妹也好。”

史湘雲一笑後,雙手握著畫紙的兩角,提至面前,對賈琮道:“三哥哥,這是你畫的畫兒麽?”

賈琮看去,直接畫紙上,是寥寥數條線條,勾勒出一個得意洋洋的賈環的模樣。

與這個時代的水墨畫不同,水墨畫重在寫意傳神,而素描,重在形似,就是像!

非常像。

畫紙上,幾乎是一個活靈活現的賈環,在做“滑稽笑”的表情。

雖看不出什麽玄奧的深意,但極有趣。

賈琮點點頭,笑道:“是我隨手塗鴉所作的。”

一旁賈環看到了他的畫後,撇撇嘴,道:“才不是隨便塗的鴨子,那畫的是我!賈琮與我比默寫千字文比不過我,輸了才給我畫的。”

眾人齊抽嘴角,哭笑不得。

這話多半是在哄孩子。

不過隨即眾人又齊看向賈琮,一旁的賈探春道:“三哥哥,這好似不是毛筆所畫……”

一旁賈環再搶答:“是賈琮用炭條畫的!”

賈探春狠狠瞪過去,道:“沒大沒小,三哥哥比你大好幾歲,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賈環登時老實了。

賈琮略微頓了頓,道:“因為早先一個人在東路院無趣,所以常在地上用樹枝塗寫,畫人、畫樹、畫花、畫鳥……時間久了,就有了些心得。只是到底難登大雅之堂,略略解趣罷了。”

這話倒不能算謙虛,在水墨國畫重傳神的當今,素描這等用線條來畫畫的,確實難入正統之眼。

縱然國畫中也有白描、寫意,可講究的到底還是概括、傳神。

像賈琮這般畫法,在傳統國畫大家眼中,怕只能用膚淺來形容。

不過眼下這群賈家公子小姐們,卻不是什麽古板夫子。

沒什麽興趣去為畫壇“除魔衛道”。

她們見慣了水墨國畫,此刻見到這樣新奇的畫兒,豈有不稀罕的?

連賈環都自戀的將一副“自畫像”隨身攜帶,那些愛美的姑娘們又怎能免俗?

只是她們畢竟和賈琮不熟,而賈琮氣度穩重,不好嬉戲央求,一時間氣氛竟有些尷尬。

見她們欲言又止,相互眼神交流,賈琮輕笑一聲,道:“如今是大年裏,我雖年長,卻身無長物贈與諸位姊妹。不若就各畫一幅陋畫,與諸位姊妹做年禮,略表心意吧。”

眾人聞言大喜,又都有些不好意思,紛紛福身相謝道:“多謝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