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冕冠(上)

“……於私,儒背李文二字久矣,曾毒殺少帝劉辯,身汙亂賊之名,幸得晉王收留照拂,才得以苟延殘喘於世十余載,心中忠義不曾忘懷。賈軍師雖得曹公照拂既往不咎,將來若晉王還政於漢室,當初反攻長安之罪孽,他心中也是擔憂被清算舊賬,故此與儒合計,以晉代漢,改朝換代讓我等能重新立於天地,立於人前……

……如今西川、荊州已附,只剩江東一隅等待天氣轉暖,便可一鼓作氣滅之,然,將士為何而戰,受何人封賞,也是晉王需要思慮之處,今日我等擅作主張,實在是不得以而為之,聯合眾人逼劉協以漢祚禪於晉王,國號方才承大德,名正言順,避後世之人誤認晉王篡竊之名!”

視線停留在“篡竊”二字上,讓公孫止微微闔了闔眼簾,這二字曾幾何時是他用來罵袁紹,罵天下那些居心叵測之徒,但事實上,他已經成為了這樣的人。

“只有驅使攀附名利富貴之眾,方可將此不堪在史書上抹去,就算將來會寫,也只會寫上北地李文與眾文武逼迫漢天子禪位,為晉王臣子,儒就讓李文二字再背上罵名吧,若王上心中憤怒,儒在沮陽家中已備毒酒,薄棺一口。”

最後落筆的是大氣蒼勁的李儒二字。

長案後面,公孫止將素帛看完,臉上已沒有之前憤怒的神色,只是安靜的說了一句:“這個李儒……拿死威脅孤。”

蹇碩小心翼翼擡起頭來:“那奴婢這就著人回去把他殺……”

話音還未說完,一支毛筆已經砸在了宦官臉上,揮灑出來的墨汁在他臉上濺出幾塊黑斑,隨後滾落到地上,蹇碩急忙撿起來,帶著諂媚的笑容,輕手放回到墨硯旁,“老奴只是見主人心中悶悶不樂,說笑而已,何況李長史跟主人多年,又怎麽會忍心呢。”

“阿諛奉承。”公孫止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去窗欞前推開窗戶,冰冷的氣息湧了進來,撲在他臉上,蹇碩連忙拿起架上的大氅,過去給晉王披上,就聽望著窗外的背影說道:“最近一段時間,孤被你們弄的焦頭爛額,甚至因為有刺客一事,心裏差點將你們統統都殺了,可終究沒有舍得下手。”

他語氣頓了頓,側過臉看著身後垂首躬身的宦官:“豈問你,那刺客也是你麾下死士假扮?”

“主人……”蹇碩說到這裏,掩口輕笑了一下,隨後正色道:“……老奴也舍不得將麾下兒郎白白葬送的,那批刺客,其實都是宮裏那位天子的,老奴和二夫人,不過是抓住了一個領頭的宦官,把那些人指派出去。這樣一來,咱們既不損失人手,又能激起主人怒……”

公孫止望著窗前一支枯枝上積雪滑落,笑了笑:“兩個老狐狸把所有人都利用,其實還不是為他們自己,算了,孤既然用了他們,豈能沒有容人之量……那倒黴宦官現在如何了?”

“呃……”蹇碩怔了一下,低聲說道:“主人今日早上去皇宮的時候,殺的那個宦官就是劉協的那名心腹……”

聽到這裏,公孫止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難得有開心之事,你不用緊張。孤心裏已經沒事了,只是從未準備當一個皇帝,為帝者,肩上扛的東西就太多了,用人、制衡,是兩個重心,而這兩個的下面,又有太多學問,也牽連百姓、世家、朝中官員、宗教……等等事務。”

“主人……”蹇碩輕聲喚了句。

公孫止沒有轉身,只是看著窗外庭院景色,“當年你、我、蔡琰,還有酸儒、華雄、高升、李恪等人,不過幾百人蝸居白狼原,袁紹還不過渤海太守,曹公也居無定所,一晃眼,好多年就這麽過去了,曾經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叱咤風雲的溫侯變成垂暮老人,孤也漸漸有了白發,這天下也都落在了孤的手心,當皇帝事小,但孤答應過曹公……”

他看了看放在墻邊架上的倚天劍,然後走了過去,握著劍柄緩緩拔出,一點點露出寒芒,指尖觸著上面的冰涼,輕聲又說道:“……要帶他看一場盛事繁華。”

劍鋒嗡的輕鳴,劃過了空氣。

“……這江山既然被你們呈上來了。”

“那……朕就接下吧。”

斬釘截鐵的語氣響起在屋中,他看不見的遠方,白皚皚的許都城池漸漸陷入喧囂,無數的消息在城中流轉,無數的人開始奔走呼籲,待到次日,原先三十余人的文武變成千余人,其中不能入朝覲見的小官候在承光殿外,剩余六十余名大臣集結於大殿之內。

許褚、李恪帶兵入後宮,將劉協從床榻上揪了下來,之前被驅逐的符寶郎祖弼被逼迫下拿出天子行寶,暫時交由華歆等人保管。

十二月底,宮中那座毓秀台改建受禪壇,至第二年二月完工,由桓階草詔,又遣漢宗廟使張音焚香禱告漢家列位先帝之後,方才持著草詔入晉王府喧旨,公孫止接詔謝恩,沐浴一番,出來時,碰到神色黯淡的伏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