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禪位

大殿之上,華歆的聲音還在持續。

“……漢高祖不過一介亭長,平秦滅楚才有這四百年基業,然而自靈帝始,先有黃巾施虐天下,後有各路諸侯擁兵自重,那董卓占據廟堂引為國相,實乃漢室之恥辱,幸賴晉王、曹公方才轉危為安,讓陛下得以據金殿號令十三州。然而陛下天資有限,才能不顯,實在難以身居廟堂,歆與眾文武商議,還懇請陛下仿效堯、舜之道,以天下蒼生為念,將帝位禪於晉王!”

禦階上,珠簾在人臉前搖晃,劉協微微張著嘴,看著躬身垂首說話的華歆,眼角閃著淚漬,“說的好聽……爾等不過圖富貴罷了,夥同晉王逼宮,與篡位何異?!”他幾乎嘶吼出來,目光掃過眾人,蹣跚走出長案,“你們當中祖輩、父輩哪一個吃的不是漢祿,爾等祖、父哪一個不是大漢功臣,為何要逼宮做這等事來——”

眼淚吧嗒吧嗒掉在袍服上,劉協站在上面歇斯底裏的朝下方已是哭喊了出來。

“往日高呼朕萬歲的臣子在哪?!”

“往日想成朕肱骨的臣子在哪?!”

“——為什麽沒有人站出來為朕說話啊!你們站出來啊!”

之前那位諫議大夫已經被侍衛拖了出去,金殿內一道道人影都陷入沉默。他扶著禦階木欄,目光窺去那邊垂臉沉默的王朗,聲音著急:“司徒……王司徒……你是三公,剛剛還為朕說話的,你勸勸諸卿,禪讓之事可否從長計議。”

“陛下……”

老人撫了撫長須,搖頭道:“尚書令之言不無道理,晉王任北地都督以來,威加海內,伏蠻夷於四方,蕩平割據逆臣,使得各州百姓得以安身立命,此乃大德。自古有興必有廢,有盛必有衰,漢祚延綿四百余載,氣數也該當盡了,陛下不念天下福報,必有禍事,若盡早退避,則還能安享清福,兩廂不出刀兵,不見血腥,豈不美哉!”

“你……你……這皓首匹夫,蒼髯老賊……”劉協指著他,氣的跌跌撞撞向後退出兩步,撞到長案一角後才停下,咬緊了牙關,“……朕不退,爾等還敢弑君?!”

華歆擡了擡視線,看了上去,輕聲道:“陛下……弘農王的屍骨已寒多年了。”

哐當——

長案之上筆墨、竹簡傾翻灑落一地,劉協臉色慘白,拂袖想要離開這裏,許褚站在側面拄刀伸手,一把拉住龍袍,將他扯了回來,“我家晉王還未讓陛下離開,陛下如何能早走。”手掌一推,又將劉協推到禦階前差點摔倒。

“陛下,肯不肯也要說句話!”典韋也在另一側拔戟持在左右,厲聲嘶吼出來。殿門外,虎衛營甲士持著兵器踩著哐哐的甲葉碰撞聲步入金殿兩側站定,站立華歆身後的三十余名文武拱手齊聲喝道:“還請陛下讓位——”

公孫止坐在虎皮大椅上閉著眼睛,手指一根根的曲起來,握成了拳頭。

此時,有聲音從一側大臣隊列中突兀般響起,一名身形瘦弱的朝臣沖了出來,“天子寶座可是堂堂一介馬賊能坐,爾等皆是賊人!將來不得好死!”

“祖弼!廟堂之上,又豈是你符寶郎能說話!”華歆揮手,厲聲大喝:“把他拖下去砍了!”

兩名甲士沖了過來,將那名叫祖弼的文官枷了起來,正要將對方拖下去時,虎皮大椅上聲音暴喝:“夠了!”

拳頭嘭的砸在扶手上,公孫止睜開眼嚯的一下站了起來,目光觸及到那被枷的官員,揮了揮手,說了句:“趕出去就可。”的話語後,看向華歆等人,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來,只是聲音低沉:“孤真想殺了你們。”

華歆急忙躬身:“臣不懼死,只懼天下蒼生無明主,讓無德無才之人竊據寶座。”

“都退下吧,讓孤與陛下說說話。”公孫止朝他們揮了一下寬袖,片刻間,將大殿擠得滿滿當當的百余名朝臣湧了出去,殿門隨後也關上了。

他撿起地上帶血的七星刀,轉身走去禦階。

顫栗不敢說話的劉協看著一步步上來的晉王,已經膽怯到了極點,終於艱難的擠出一絲帶著哭腔的話語:“晉……晉王……你……”

“陛下不要說話,聽孤說。”公孫止將七星刀在大氅上擦了擦,在天子旁邊跪坐下來,望著空蕩蕩的下方,“孤從一開始從未想過坐這皇帝位置,就想把這天下打完了,各路諸侯都收拾幹凈了,將來如何,就交給兒孫輩來做,可如今看來有些事……孤也是決定不了的。”

他將七星刀緩緩歸鞘,擡起手拍了拍兩人身下的軟墊,聲音回蕩在大殿:“……也如曾經洛陽,你無法決定自己命運一樣,會從一個農家子變成坐在朝堂受人敬拜的皇帝是一樣的,因為這‘勢’需要你我這樣的人。”

劉協瞪大了眼睛,聽到的心驚肉跳,好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開口:“晉王……都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