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許都暗流洶湧

“父親……那曹操病倒了……”

盛夏連降了兩天暴雨,屋檐織起了雨簾,而立之年的楊修一身青衣寬袍,腰帶掛玉,匆匆走過檐下將書房的門推開說了這句話,水汽伴隨他身形湧進屋內時,須發皆白的楊彪正好點下字跡最後一筆,輕輕朝字跡吹了吹,這才慢慢擱下筆,輕描淡寫地說道:“遇事不得驚慌,誰知道是否丞相之計。”

房門闔上。

楊修抖了抖寬袖,正經了表情,道聲“是”後,過去看了看父親寫的著傳,然後才施施然端坐下來,“那父親覺得,北地都督揮軍南下,而丞相丟下兵馬跑回許都,還有何要事?修覺得這事上,恐怕千真萬確了。”

“為父也聽說了。”楊彪看墨漬幹的差不多,將竹簡卷了起來,“……消息只是單面傳出,曹府內也未得到佐證,不可輕舉妄動,否則……”他擡起頭看向對面的兒子:“……會步董承等短智之輩後塵。”

老人說完,將竹簡放到書架上,看著微微敞開一條縫隙的窗欞,嘩嘩的雨聲正進來,他緩緩開口:“為父懷疑是公孫止的人在暗中散布,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查明,曹操病重臥榻終究是一個機會,若是真,漢室可復也。”

“孩兒立即讓下面的人去辦。”

“此事豈能假手他人。”楊彪轉過身看著他:“你要親手操辦,親眼親耳見證真偽。”

楊修起身拱手躬身:“是,父親。”打開房門,消失在檐下掛起的雨簾之中,楊彪跟著走了出來,冰涼的水汽撲在臉上,人始終保持著清醒,曾經的過往與現在的謀算,有時候讓他感到遙遠沒有盡頭。

數十年的時光,從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快到七十的老人,之後他的生命力還有多少年,能否看到漢室復起,已是他心裏最大的期望,至於整個楊家,已經交給了兒子,剩下的擔子就由家中年輕人來扛了。

天空響起了雷音,瓢潑大雨覆蓋了許都周圍數十裏,路上難見行人、車馬,而城中街道、集市更是難見一個人影,偶爾看到幾個也在街邊檐下躲雨,全身上下濕透。然而酒肆、食肆之間,豪客、文士匯聚說笑,觀賞歌舞,相對熱鬧許多。之前北地二十五萬兵馬南下,對中原震動很大,甚至一個月之間席卷半個冀州,人人自危,待到丞相曹操率軍北上後,民間恐懼方才稍減一些。

然而,丞相兵馬在六月陡然潰敗,本人更是在七月倉惶回到許都,緊接著曹操病重的消息如同蕩起的漣漪漸漸擴散開來,整座城池、許許多多的人都已經動了起來,打探消息的正確性,而坊間、酒肆對於此事都感到不安。

“丞相重病……北地兵馬怕是沒人能擋住了,如何是好?”

“前幾日,你還說都督揮兵南下才好,如今怎麽開口了。”

“此一時彼一時,要是真打過來,咱們平民百姓還不是要遭殃。”

“……聽說冀州那邊,那叫一個慘!”

……

吵吵嚷嚷的酒肆二樓,一名頭裹布巾,身藍色緊袖長衣的遊俠走上樓梯,交頭接耳,臉色不安的酒客們只是瞥去一眼,便不再過多理會,那人尋了一席坐下來,很快有夥計過來招呼,笑著給對方介紹店中菜品飯食,一面拿過抹布擦拭案桌,先給他擺上了酒水。

“……大概就是這些,客人想要哪道菜……”那夥計笑眯眯的說著,目光不時瞟向外面沉在大雨之中的街道。

“要一尾黃河大魚,清蒸最好,最近我喜歡吃淡一點……”那遊俠沾了沾酒水,在案面簡簡單單寫了幾個字。店家夥計低頭看了一眼,用抹布順口擦了擦,“好嘞,那客人稍等,小的這就通知後廚那邊準備。”

過得一陣,夥計端著清蒸黃河鯉魚過來,放到遊俠面前時,低下聲音:“祝統領,消息已傳出去。”

“嗯……這條魚聞著就香。”

祝公道打發走了接頭的夥計,端起觴器的兩耳啄了一口,下方街道傳來車轅疾馳的聲音,他伸頭望了一眼,口中冷哼,繼續喝酒吃肉——那是一隊士兵護衛著一輛馬車匆匆而過,荀彧撩開簾子看了一眼街景,偶爾瞟到酒肆樓上喝酒的人,倒也沒有太多留意,心裏萬分焦急的趕往曹府。

馬車停下後,府中管事很快將他迎了進去,一面跟在旁邊低聲說話,一面撐著紙傘帶路,大抵是將主家的病情告知對方。

“……病情如何?”走進檐下,荀彧問道。

“今日方才醒過來,只是身體太過虛弱,說話都很吃力……”

“醫匠怎麽說?”

“宮裏的禦醫說主家傷心過度,累及頭疾復發……只開了方藥,想來對方也沒能……”

“閉嘴!”

脾性向來沉穩的荀彧都在此刻低聲朝那管事喝斥一聲,進入後院後,臥房外面的檐下已是站滿了人,程昱、滿寵、夏侯兄弟、曹家兄弟,以及曹操兩名養子也在外面等待,見到荀彧過來,曹真退到側旁拱手見禮:“真見過侍中。”另一邊,名叫何晏的青年卻是等到荀彧走近了,這才慢慢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