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歸途(下)

荊州襄陽。

高聳巍峨的城墻在時光中的沉澱裏有著沉靜和莊嚴,才過去不久的戰事,給它披上斑駁的傷痕,猶如歲月的刻刀,沐浴在西斜的橘紅之中,數騎和一輛馬車緩緩出了城門,眺望遠方,焦急的朝北眺望。

不久之後,筆直的官道盡頭,黑色的騎士提著長兵在彤紅裏穿行,朝這邊飛奔而來,還未等戰馬停下,直接就從馬背跳了下來,讓對面的劉備差點要伸手去接,那邊黑漢將蛇矛往地上一插,大步走來,虬須張開,哈哈大笑:“——大兄!”

“三弟!”劉備快步走上,旁邊的關羽也跟上,把住張飛的手臂:“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劉備向來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此時難得露出笑容:“三弟既然回來,今夜我兄弟三人,好生聚聚。”

“大兄,三弟才回來改日再聚不遲,總得先讓翼德和妻兒團聚才是。”

“哈哈,還是二兄明白。”張飛說了一句,擡手指著後面:“劉荊州當初派遣的兵馬,就在後面,待會兒就讓他們回營,不過軍中將領,黃忠、魏延卻是難得將才,好家夥!跟著孫策周瑜,差點殺進大秦人都城!”

“如此大才,確實不能怠慢,三弟先與那邊弟妹、侄子相聚,為兄與二弟先過去看看。”劉備撫須長嘆了一聲:“如今吾兄已不在,這荊州之地,總不能讓西征歸來將士寒心。”

“那大兄且去就是,不過他們都是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人,好話歹話都沒什麽用,小心點啊。”

說話這話,那邊劉備和關羽已經騎馬奔出了兩丈遠,張飛搖搖頭,這才走向那邊的馬車,簾子搖晃,一名女子牽著九歲的孩童出來,站在車攆上看著慢慢走近的騎士,輕輕福了一禮:“妾身慶夫君凱旋。”

“你是爹爹嗎?”那孩童比同齡孩子要壯碩許多,濃眉大眼,莽聲莽氣的插腰瞪著張飛,“要不是,我可就打你了喔。”

“哈哈,痛快痛快,這脾氣像我!”張飛一把將孩童抱了過來,大手在腦袋上揉了幾下,嚇得小張苞拿拳頭捶他手臂,呀呀的大叫。

夏侯涓走下車攆,瞪了一眼夫君,將孩子抱回來:“就知道欺負我們母子……夫君怎麽不跟大兄、二兄一起過去那邊看看?”

“管他們的,我先顧自己妻兒再說。”張飛將蛇矛丟到馬車上,讓車夫自己回去,轉身上了馬背,伸手一探摟住了女子的腰身,驚呼中,夏侯涓抱著兒子一下升了起來,穩穩坐在丈夫懷裏,氣的拿手打他。張飛一夾馬腹,嘿嘿直笑:“回去再給老張生幾個孩子,隨便你怎麽打,坐穩了!”

便是喝了一聲:“駕!”縱馬朝城門飛奔過去。

……

昏暗的石室,扭曲而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持續了一陣,高升擦了擦眼睛,使勁不讓自己哭出來,他們三人起於馬賊,最初的時候也只有他們三個,廝殺那麽多年,從一兩百人,到現在,首領身邊有十八萬軍隊,這天地間已經沒有什麽不可戰勝的了,可一起走來的兄弟,終究少了一個。

“……我知道,你在裏面肯定笑話我一個堂堂北地都督,統軍十多萬,竟然哭成這樣。”公孫止從地上緩緩起來,將鐵盔夾在腋下,笑道:“……以後,我想哭都沒有機會了。”

轉身走出洞穴。

走出白狼原,夕陽照下來,他面無表情的望著這片殘紅將白纓鐵盔戴上。

……

襄陽,經歷無數廝殺,只剩下四千的荊州兵馬警惕的看著那邊與自家將領談話的二人,對於對方溫和言語沒有絲毫好感,魏延敲了敲胸口的鐵甲:“劉荊州不在了,我們自會歸營,有仗就打,無仗練兵,左將軍無需寬慰。”

“那……黃忠老將軍呢?”

長沙,白發蒼蒼的將軍牽著瘦馬從商販的叫賣、熙熙攘攘的行人中,穿過了繁榮的集市,在一處小院停了下來,推開門,滿院的落葉鋪了厚厚一層,打開堂中門扇,灰塵落在他肩膀上,房間結起了蛛網,對面的供桌,擺著香案,兒子的靈位旁邊,已多了一面。

黃忠白須微抖,將老妻的靈位取過來,吹了吹上面落滿的塵埃,雙眸渾濁,老淚滴在靈牌的名字上。

“……忠……回來遲了。”

老人走到院落,抱著老妻和兒子的靈位孤零零的坐在滿地枯黃中,落葉還在飄下來……

流動的向東的江水映著夕陽的紅光,周瑜與兄長道別,返回巴丘家中與妻兒相聚,之後再去建業與兄長匯合,過江之時,有人悄悄塞給他一封書信,看完上面娟秀的字跡,雙眼怒睜,大喝:“伯符危險,走!”

帶著百余騎沿著江岸向東狂奔。

遠方,廝殺聲響徹這片岸邊,騎兵撕開圍殺的人群,孫策一槍將撲來的身體挑飛,嘶吼:“仲謀要殺我否?!”勒馬轉身,拔刀一斬,將側面劈來的大刀擊的偏斜,名叫周泰的虬須壯漢止不住向後退了數步,虎口發麻的甩了甩手掌:“此人假冒主公兄長,莫要被他誆騙,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