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余波

秋末冬初,西北而來的各種消息確認了那支軍隊身份之後,原本持續的戰亂都沉了下去。

西域南道被徹底推平,西征軍進玉門關的消息傳去各地,令大漢各州郡風氣大盛,豪情的文客聚會說到西征軍不免慷慨激昂,大贊西征之事揚我漢人威風,寫下各種詩詞,一時間轟動地方。

原隨西征軍被困中亞亂局的世家商隊,自玉門關之後,也都陸陸續續回到各家,寫下戰局中的見聞,他們能從死局中活下來,對於那位狼王曾經的感官,如今又是不同的了,回去之後,地中海、中亞的見聞在他們口中惟妙惟肖的講述出來,初冬閃電襲擊安息,一路劈波斬浪殺到安息都城,嚇得他們皇帝連夜出逃,至今下落不明;大秦皇帝塞維魯二十萬大軍布局西征軍,最後被公孫都督巧妙化解,戰陣中,一刀砍掉對方一只手臂……口口相傳中,又添油加醋演變成種種令人神往的事跡,甚至還帶上了一點神話色彩。

一時間的各種風傳,掃蕩了四年裏內戰帶來的仿徨和不安,有如此強大西征軍鎮守北方門戶,不少百姓心裏總算松了一口氣,稍有見識,或者當年有過經歷狼王南下的村中老人一輩,偶爾村口說起當年往事,頗為得意:“北地狼王當年還只有幾百人的時候,就敢往洛陽沖,知不知道,那時候洛陽可是數十萬軍隊雲集,老朽就料定此子將來不得了啊……還記得,從咱們村口過,進來討過水喝,那塊頭足有一丈七八,手臂有大腿粗,輕描淡寫就把村口的石磨舉起來玩耍,西方蠻夷算的什麽東西,怎麽擋得住狼王威風……”

相對於鄉間、市集間的言談,知道核心情報的畢竟不多,而世家眼中更關注的還是那支軍隊、以及西域南道是否真的被推平一類的情況,各種傳遞消息的快馬都在各個城池、鄉間道路來回飛馳,有間隙的人家,甚至在半道打了起來,引發騷亂,令的州郡官衙頗為頭疼。但隨著時間推移,從回來的商隊口中,支離破碎的情報,終於在拼湊成完整的一條消息,擺在這世道中上階層面前,那是讓他們難以想象的巨大信息量。

陸中有大海已是超過了很多人的認知,而統一整個地中海的大秦也是一頭龐然大物,所轄的地域與大漢並不差多少,甚至隔在中間的安息,東南靠海的貴霜也是大國,以千萬計的人生活在那片土地上,除了膚色、眼睛、頭發不同,與漢朝別無二致,然而這一切,都在戰亂中摧毀。

那位狼王以孤軍之勢將整個中亞、西方都拖入戰火,光是死在戰場上的就多達數十萬,卷入戰亂死去的平民更是達到了上千萬,僅僅中亞波斯人就有一百多萬喪生,這還不算失蹤、饑餓、疾病帶來的傷亡、離散。這七年西征一戰,就連數個國家的皇帝也在戰爭中逝去,安息死了三個、波斯死了一個,大秦接連兩位帝王死在西征軍手中,雖然遠隔萬裏,但看完那信息中的恐怖數字,通常都會讓人背後泌出一層冷汗,頭皮發麻,要是那位狼王攜十七萬百戰精銳南下,這天地間的所有人恐怕難以做出其他選擇,要麽站隊,要麽滅亡。

但普通百姓卻並沒有上面那些人想的多,西征途中的各種戰事,哪位將領英勇奮戰的故事稍加誇大就成了坊間的談資,人們也大多津津樂道,加上狼王回來,南方與中原的戰事陡然消弭,這更讓人有了一種君臨天下的錯覺,甚至有人揶揄的嘲弄:“看那孫權、劉備還敢打仗!惹怒了北地狼王,家都給你打沒。”

這樣的氛圍裏,人們口中每每提起的狼王公孫止已抵達代郡以西,雁門西北面。

草原枯黃,露出幹涸的土壤,懵懂的草原孩子驅趕將要販賣的牛羊回去,遠方一頂頂古樸的皮氈帳篷形成巨大的圓形,匈奴婦人正在帳外生火煮飯,家裏的男人在與漢人商販討價還價,除了還坐著帳篷,其他與漢人沒有什麽不同了,達成買賣後,商人高興的招呼人手去圈裏清點牲口。

東南面,一支漢人的騎兵出陰館從他們視線中過去,沿著車轅、馬蹄踩踏出來的道路,一路向北,中途休息時,一騎促馬上了土坡,掃過山麓與草原接壤的畫面,數個春秋過去,青綠與枯黃在他視線中不斷反復,曾經空白的草原,已聚起了大大小小的帳篷,人在這裏開始繁衍生息。

徐榮摘下鐵盔,頭發也已花白,從雁門太守成為並州刺史已是數年前的事了,更重要的是,他被公孫止任命西涼軍統帥,這是何等的權利,但事實上,只有徐榮心裏沒能參與西征,與外邦軍隊一較長短,怕是他這一生裏最大的遺憾了。

西面,視線所及的盡頭,浩浩煙塵蔓延而來,徐榮解下腰間的水袋擰開,舉過頭頂,待有西征騎兵從這裏經過,披風招展,他站在土坡上大聲呐喊:“諸軍將士百戰而歸,揚我大漢雄威,榮以家鄉水,敬諸君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