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平常的一天

氣候逐漸向初秋靠攏。

深綠的葉子漸漸有了一絲枯黃,有時風吹過來,搖晃的落在幹燥的地面,風裏微微揚起的塵粒覆蓋上去,被從不遠滾來的車轅碾過,陷進土裏。轅車被駑馬拉著,民夫、俘虜使勁在後面推,不時還有鞭子抽在空氣中的聲響,剛剛擦過汗漬的一名羅馬人痛呼的捂著胳膊,在一名希臘監工視線裏咬著牙關將一根木頭扛著繼續往前走,更遠一點,匠作營中鋸子嘩嘩的拉動粗木,或將木頭刨的平滑,鉚上鐵釘……完成一道道工序後,交給拉運的人,送往其他地方。身形壯碩彪圓的潘鳳,騎著一匹剛賞賜不久的雪花斑點馬,馬匹性情溫順,慢慢悠悠的走進這座營中,眯起的視線對面,大量的橋體散件堆集在那裏。

等運去海溝那邊,戰爭就會再起了。

前段時日裏,軍令已經傳達下來,針對希臘人的動員已經由荀諶著人去辦了,吸納新的隊伍進來共同作戰,對於眼下西征軍算上後勤、商隊二十多萬人,原本處於疲憊、寂靜的狀態陡然再次熱鬧起來,不是他們熱衷戰事,而是終於了本地力量的加入,甚至還有許多俘虜也會投入西征軍的陣列,當然,對於不想再戰的情緒總歸是有的,但這裏遠離漢朝何止萬裏,不跟著主力走,還能去什麽地方呢?

馬蹄稍後停了下來,附近幾名監工匆忙趕來,迎向這位福緣深厚的將領,有人甚至忍不住過去,有牽韁繩的動作,又下意識的停住手,不好意思的朝同伴笑了笑:“沾沾福氣……”

這處匠作營火熱朝天,打造鉚釘的鐵爐、木工的作坊都在這裏,嘈雜的聲音讓習慣兵器碰撞、人喊馬嘶的潘鳳多少有些皺眉,他倒是不在意旁人的舉動,畢竟……也是習慣了。武安國將人揮散,在馬背上環抱雙臂,望著那邊不停趕制橋梁部件的情景,卻說起了另外的事情。

“……聽說軍議的時候,主公可是把橋梁和督造攻城器械的活兒都給你了,怎麽就推了一個?現在可是攻取君士坦丁的關鍵時候,那大秦皇帝就在城裏……這可是大功勞啊。”

潘鳳神色威嚴,端正的坐在馬背上,望著一片繁忙的工地,肥厚的雙唇笑了起來:“當初我可是冀州上將,後來到了主公麾下當過幾天馬賊頭頭,但到底也是左膀右臂,比起你可是老資歷,率領上萬弟兄把公孫度堵在家門口,就連那清心寡欲的‘龍尾’管寧聽到我名頭,尿都要抖出來……我怎麽可能會把立功的機會推去一個。”

膀大腰圓的身子微斜朝武安國靠過去,扶了扶牛角盔,小聲道:“……我跟你講,將軍之間不能叫推,那叫讓!”他掰起手指頭:“……你看啊,大家都知道我是個有福氣的,大仗基本不是我統兵,小仗又沒什麽功勞,一來這西面就撈了個大的,要是再把功勞往身上攬,其他將軍臉上就不好看了,你想啊,閻柔是主公身邊老人吧,比我都老,趙雲吧,是個狠人,我又惹不起,溫侯呂布又打不過,郭汜人家原來可是大將軍,西涼名將……我老潘要是把功勞撈足了,萬一要打我怎麽辦……”

“喂……老潘……”武安國瞪大眼睛看著這家夥說個沒完,雖然主副關系,但到底還是當兄弟在處,策馬轉身帶著兩名親兵去那邊巡視去了。而這邊馬背上,潘鳳曲完了手指,話語還在喋喋不休。

“……同僚之間關系不能太差是不是?因為我這次攬功記恨在心,萬一我家金蓮嫁給他們誰家孩子,將來豈不是要吃苦頭?再則說了,要是我有了兒子,與他們家孩子處不到一起怎麽辦?他們家孩子合夥起來欺負我家孩子怎麽辦?對了,剛剛想到一個主意……我真他娘的有才。”

“老武,你有沒有兒……”轉過頭來,潘鳳目光四掃,嘴微微張合開:“……人呢?算了,回帳再給他說,這門親事說不得還行……”

細細想來,自己果然有未雨綢繆的智慧。

他昂著腦袋摩挲著頷下一圈大胡須,目光威嚴的揮了揮手:“走,去下一個地方看看,這裏就交給我親家了。”

白雲如絮,偶爾有一絲黑雲飄來,微微的風裏終於有了一絲涼意。

帳篷裏,孩子趴在毛毯上沉沉睡著午覺,旁邊的幾案後方,公孫止斟上酒與側位的賈詡對飲,說話的聲音也在酒杯放下後,緊跟而至。

“接下來的事,文和該怎麽做?”

滿頭花白的老人微微闔眼,撚著須尖,看著對面熟睡的孩童,慢條斯理的開口:“……戰場瞬息萬變,都督一刀砍了大秦皇帝一條手臂,這是詡料不到的,不過與大局來講,並無太大的差錯。”有人過來斟酒,他端著杯腳,晃了晃泛起漣漪的酒水:“……開戰之初,詡就篩選了十多名忠心可靠的漢籍大秦人過去,由都督麾下的韓龍帶領,是個暗殺、離間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