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帕米爾、行軍、老人

蔥嶺是絲綢之路上最為艱險和神秘的一段,山脈大多都是由東向西並行,屬於高海拔地區,天山山脈、昆侖山脈在這裏匯聚,形成一座座高山和谷地、盆地,高寒氣候下,山巔有終年不化的雪,若是十月至下一年的三月,整個高原都會披上銀裝。

而眼下正值夏季,陽光暖洋洋的照過風蝕的山丘,連接著下方裸露細石的小溪,這裏的植被並不茂盛,偶爾微風吹過這裏,幾簇沙棘微微的搖曳。隨後,一張咀嚼的嘴咬下來,只剩光禿禿的草杆,一只肥羊悠閑的扇動耳朵,驅散靠上來的飛蟲,不遠處,還有數頭羊低頭啃食著為數不多的草被。

放羊的牧人,年紀並不大,一身舊皮襖,眼眶深陷,高鼻梁,蓬松的頭發下面,雙眼輕闔,在附近一顆巖石上打盹,蔥嶺之上的山民大多春播之後就上山放牧,待到秋收再回去,是百年來的傳統。這個下午亦如往常一般,幾只羊吃飽後,就驅趕回山腰上的羊圈,然而遠方有聲音響起來。

啃食幾簇蒿草的羊群,警覺的擡起頭,咩咩叫了幾聲,睡覺的牧人陡然翻起身,以為是蔥嶺當中的雪豹、或野狼,他看了看周圍,隨後目光投向西面,聲音是從那邊傳來的,不久聲音更加清晰了。

是水花濺起的嘩嘩聲響——

“駕!”

一聲暴喝,數名身著皮甲,背弓挎刀的騎士,越過溪水彎道處的山丘,馬蹄卷起翻騰的水花,朝這邊放羊的地方奔跑而來,牧羊人擦了擦眼睛,只見對方的裝束與這邊的軍隊並不一樣,表情便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連忙跳下巖石跑去趕羊回去。

“又一個大宛的牧民。”

“殺了他。”

最前方兩名騎士迅速交換過話語,其中一人挽弓搭箭,在戰馬跨上河灘的瞬間,箭矢嗖的一聲飛了出去。羊群中,最肥碩的那只羊,陡然咩的一聲,栽倒在地,那邊的牧羊人看到羊脖上插著一支羽箭,嚇得轉身就跑,也不再管羊了。

另外一名騎兵用著鮮卑語嘲笑的罵了射箭的同伴,拉開馬頭拔出彎刀沖向逃跑的大宛人,驚慌的幾只羊也跟著主人的身後奔跑,戰馬逼近時,又被沖散跑開。馬蹄急驟,那名騎兵一勒韁繩,稍稍轉彎,猛的一刀斬下。

奔逃的牧人“啊——”的慘叫朝前方撲倒,然後在地上翻滾幾圈,鮮血順著皮襖破開的口子淌了出來,皮襖幹硬陳舊,那一刀砍下,竟沒傷到骨頭,但巨大的疼痛讓他哭喊了出來,連滾帶爬的從地上起來,繼續朝前面奔跑,後方馬蹄聲越來越近,還伴隨戲謔的大笑。快要到後背時,牧人一咬牙,拔出腰間的一柄粗陋的短劍,然後,猛轉身。

而後,眸子裏映出的是刀鋒的軌跡。

奔馳而來的騎兵,從側面伸出刀刃,由下而上一削。

噗嗤——

瘦弱的身體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嘭的一聲仰倒在了地上,一顆圓滾滾的東西在空中拋飛,隨後落在奔來的羊腳下,又被踢開,滾進了一堆灌木叢裏。

馬蹄在不遠停下,看了一眼無頭的屍體,又將視線留在奔散的羊群上,後面的數名同伴也俱都追上來,將羊斬於刀下,這夥騎兵隨後帶著戰利品,朝來時的方向回去。不久之後,匯合了其他搜查的斥候,穿過針形的葉子,越過丘陵,迎上了一支龐大的軍隊,延綿的長龍在他們視野之中展開。

無數的人群、戰馬行進驚起的塵埃。

……

十余萬人的行進,延綿看不到盡頭,公孫止走在中軍,偶爾也會在附近地勢較高的地方,駐足觀望整支軍隊是否有脫節的跡象,自六月底踏上這個被後世稱為帕米爾高原的地方,習慣了在中原氣候的漢卒,中原、江東、益州等軍中為數不多一些兵將出現高原反應,被他事先準備的轅車,拉回了盤稿城休養,這樣的時代想要克服這種反應,幾乎是不可能的,但除了水土不服外,好在氣溫宜人,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減員現象。

“告訴孫策、趙雲他們不用擔心。”公孫止緊皺眉頭,望著下方從眼前過去的隊伍,低聲對旁邊的李恪說道:“……不服水土的,一上來就已經趴下了,剩下的都是能適應。”

因水土不服,出現高原反應的士兵雖然人數上不多,但也有數千人,同伴的倒下、送走,對於整支軍隊來講是瞞不住的,偶爾休息時,眾人都會小聲交談,但十余萬人就算再小聲,也是嗡嗡的一片。

“還是咱們的人好,草原上跑慣了,到這裏還能撐得住。”典韋也略有反應的症狀,胸口發悶,呼吸困難,好在還能活動,“不過鮮卑人倒是跟魚兒一樣歡快,主公,我們要提防一點。”

“烏鴉嘴!”李恪打發走了傳令兵,回懟了巨漢一句的時候,行進的隊伍後方陡然傳來一些騷亂,夏侯蘭帶著一支騎兵飛奔過去,騷動並未傳來前方,但前進的隊伍中,還是有人忍不住回頭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