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浴血北方(下)

四月中旬陽光正媚,春末氣溫轉熱,蒼翠樹木下,蟬鳴一陣陣的傳來,陽光穿過樹枝間隙,斑駁照在帳頂正微微挪移。

郭嘉和荀攸、荀彧看著手中來自冀州的情報,從林蔭下匆匆而過,朝帥帳過去。他們手中所拿的正是由袁紹口述,陳琳修改點綴過後的檄文,言詞間令人慷慨激昂,同時也數落曹操、公孫止倆人罪狀,原本二人兵力、地方與對方太過懸殊,如此檄文傳播下對兩邊百姓、士兵士氣都有難以想象的打擊。

匆匆而來的身影穿過關卡,中軍大帳四周,士卒密布警戒,不時有持戈巡邏的隊伍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片刻,荀彧走在前面,郭嘉、荀攸在兩側,三人來到帳前,許褚抱著虎頭刀立在那裏猶如一只山熊,幾乎遮蓋了大半個帳口,隨後將他們攔下。

“許將軍,出了何事?”荀攸皺了皺眉問道。

許褚拄著大刀,寸步不動,只是搖搖頭,甕聲甕氣:“……主公被袁本初的檄文,氣的頭疾犯了,見不了三位軍師。”

正說話間,有聲音從身後帥帳裏傳出:“仲康,讓奉孝、文若他們進來。”

“哦。”許褚瞥了一眼裏面,彪肥的身子這才朝旁邊挪了挪,讓出一點空間,目如銅鈴的瞪圓看著三人:“……主公讓你們進去,三位軍師請!”

荀攸朝軍漢拱了拱手,便跟著走進了大帳之中,許褚停留在三人背影片刻,唰的一下將簾子垂下,拄著虎頭刀又將大帳守護起來。三人走進去的視野前方,中間首位的硬榻上,曹操額頭裹著毛巾斜靠著,揮退左右服侍的仆人後,緩緩開口。

“……今日你們三個一起過來,想必也是看了袁本初的檄文吧,你們過來時,途中可看到軍中士卒、將領有何異樣?”

荀彧拱了拱手:“主公,雄心壯志想要匡扶漢室,直面袁紹也敢揮軍迎上,怎的到了眼下一紙檄文就把您逼的如此狼狽,反而讓下面士兵、將領把您看輕了。”

對面榻上的身影揮了揮手,招呼他們坐下,勉強撐起一點上身,眯起眼睛,聲音嘶啞:“……一紙檄文,分文不值!那上面罵我曹操就算了,可他袁本初罵的什麽?他把我祖宗三代都罵完了——”

激動之下,曹操忽然下地站起身眼眶怒瞪,猛的揮手,幾乎是吼出來:“我曹操出身又不是我能左右的,閹宦之後……閹宦之後……我能選擇嗎!!!”

“呵……哈哈哈……”側面席位輕微的笑聲發出,隨後變成大笑。荀彧、荀攸皺起眉的同時,曹操偏過頭看去:“奉孝因何故發笑?”

郭嘉捏著爵,臉上還有笑容,然後引起一陣咳嗽,方才放下溫酒說道:“主公只記得袁本初罵您,似乎忘記了他同樣把另一個人給罵了。”

案桌後的曹操走了幾步,充滿怒意的臉上忽然露出笑容,手指點點對方:“奉孝一句話勝過十句勸,你這樣一說,我心裏忽然就舒坦了許多,反正挨罵的又不是我一個人,‘白馬將軍之後,長於匈奴馬棚。’單單這句就把公孫止多年累積的威望,說的一無是處,他心裏該是恨不得把袁紹、陳琳給吃了……哈哈哈——”

荀攸與荀彧對視一眼,不由有些啞然失笑,最了解主公的人終究還是面前這個年輕人,片刻後,荀攸望著精神已有起色的曹操,拱手道:“既然主公已能理事,當還是以戰事為重,李典、樂進兩位將軍來數封信,顏良逼迫白馬甚急,郭援打造木筏浮橋恐怕也將在月底進攻延津,一旦讓此人兵馬渡河過來,延津、白馬、黎陽將連成一片,其勢就不好破了。”

“公達如此說,心裏便是有計了,講!”曹操擡了擡手,坐回木榻上。

“攸確實有一計!”荀攸點點頭,“袁紹勢大,正面與之對敵無法取勝,必先斬其一臂,破去一路才可,延津郭援不是要渡河嗎?主公可率軍前往延津,袁紹知曉必會救援,此時,另一路兵馬偷襲白馬,與樂進、劉延二將掩殺顏良所部……”

席位上,郭嘉的聲音此時也插口進來,他喝了一口酒,笑道:“……那時,駐紮黎陽的張郃也會來救,待他兵馬一出,立即轉襲黎陽,虛實交替,佯攻與實攻,三路就去兩路,那在延津的郭援也不攻自破,孤軍之下,只能放棄渡河,尚未真正交鋒,袁紹就先挫一陣。”

嘭!

手掌有些激動的拍在桌上,曹操看看他們,負手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想來是在思慮斟酌這個計劃的可行,半晌,腳步停下來,他眯起眼點點頭:“如此就按照在這計策來,先給袁紹一個下馬威,好讓袁本初知曉,我曹操來了,就準備浴血北方,沒打算完完整整的回去。”

這次他的神色嚴肅,與之前說笑有是不同的了。

氣色漸好之後,他領著郭嘉,在許褚護衛下走出營帳,曹操看著繁忙的軍營,偶爾想起那張檄文,那股憤怒確實是實實在在把他氣著了,不過這些年來,他所做的一切,都與上面罵的一般無二,然而這種大勢下,他又如何能有婦人之仁,就算眼前看似火熱、忠心的軍營裏,也總有些人隨時都有倒戈的可能,若揣有婦仁,他都不知死幾回了。不久之後,他讓人取過筆墨,在素帛上簡簡單單寫上兩個字——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