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溫熙與惡毒

粗布麻衣的壯漢背著一捆柴火,腰間懸著一把柴刀,走在宛城南面淯水河岸的山區,南方的山勢秀氣陡峻,壯漢快步走過蜿蜒細長的山路,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目力所及的盡頭,遠方橫跨的“玉帶”緩緩流淌。

偶爾,見到河岸的村子有炊煙升起,臉上不自覺笑了一下,抹過汗水便是加快了腳步,朝冒著裊裊青煙的草屋過去。

河岸上的風較大,水浪拍在河岸上的聲響越發清晰,壯漢走去的方向,低矮的茅草屋,門前紮起了籬笆圍成小院落的形狀,裏面幾只母雞在刨著泥土,一個身形嬌小勻稱的少女,蹲在籬笆的另一邊,用短鋤開墾出一處小田。

擦擦額角上的汗時,籬笆外,壯漢已背著柴禾回來,少女放下鋤頭,起身小跑過去幫兄長取下柴禾,還沒拿穩,嘩的掉落地上,纖細的雙臂在微微發顫,她有些不好意思,“有些酸澀,沒拿穩。”

“你又一個人忙活,他呢?”壯漢將柴刀丟到柴堆上,那邊少女忙從兜裏掏出一塊幹巴巴的東西遞過去,前者也不客氣塞進嘴裏,伴著一碗涼水沖下肚。

“在河邊捕魚……”

少女相貌很普通,但笑起來,挺好好看的,伸手指了指河岸放船的方向,又看了下天色,“兄長去找他吧,蕓娘進屋生火了。”

說著,從地上抱起幾根散落的柴禾跑進屋裏,坐到土灶前,不久,炊煙飄出屋頂。斷了一只手腕的壯漢望向河岸,那裏水波粼粼,起伏著朝南而流,匯去長江,卷動的水浪撲上釘在水裏的木樁,上面蓋著的木板,腳步虛浮的走動,鼓足力氣將漁網從水裏拉起的男子,氣喘籲籲的檢查網中的魚蝦。

然而,一無所獲。

喘了一口氣,陡然坐了下來,看著水光粼粼的河面,在這種農人的環境下,他正在一點點的去適應,當初心潮澎湃的去往北地草原殺胡虜,他曹昂也是這樣過來的,不過自從宛城之變後,一身傷痕累累讓他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迷茫,傷好一點後,就常坐在河邊石頭上,一坐就是一整天,看著日出,看著日落,日子變得的安寧祥和,就像曾經出現過的所有金戈鐵馬,人和事都只是一場夢。

唯獨那家中一手撫養他長大的娘親,是掛念在心裏的,或許還有……遼東那場淒厲的廝殺,無數的呐喊聲還在持續。

他看著起伏卷動的河水,看的出神,乃至身後走來一道身影,立在身後也未察覺,待到對方的聲音響起,曹昂這才猛然回頭,乃是名叫武安的大漢。

對方走過來,在旁邊坐下。

“你的信已經寄出去,不過前幾天,商隊又中途折返,把信又退了回來,聽說太行那邊不太平,冀州袁紹在攻打上黨郡,那條商道已經不通了。”

夕陽西下的紅霞裏,武安從懷裏掏出那張素帛,遞給旁邊的曹昂,伸手在對方後背輕拍下,嘴上卻又笑了起來:“不過聽說你父親和那個公孫止在徐州打了一場打勝仗,把呂布覆滅了,要知道那可是人中呂布啊,很厲害的一個人。”

曹昂捏著素帛笑了笑:“公孫首領也很厲害,他用兵很容易抓住對方弱點的,不管是在草原上對陣匈奴、鮮卑,還是在冀州與袁紹對陣,都能看準對方薄弱的地方,一擊致命。”

“現在該是叫都督了。”武安說道:“……現在全天下都知道這事,就是你還窩在這裏,子脩,難道不想回去嗎?正好那位公孫都督也在許都,實在不想回曹家,到時候幹脆與公孫都督一起回北地。”

“家中確實不想回去了,我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有些事就看的清楚,我不想家中再流血,只是我那母親……”

話語停頓了一下,曹昂深吸了口氣,抄起一塊石子扔進水裏,濺起水花,“……只是有些心中掛念母親,她若知我死了,肯定會傷心欲絕……想回去看看她。”

“那你更該要回去!”

武安拍拍他肩膀,隨後起身望著落日,“你不像我和蕓娘無親無掛的,要是我老母還在,早就回去侍奉了,守著她老人家。”

旁邊,曹昂也站起來,表情有些猶豫:“若我走了,你和蕓娘怎麽辦?”

“我?我一個大老粗,還用的著你掛念?怕是不舍蕓娘才對!”

看著臉色微微發紅的青年,武安陡然大笑的轉身,那邊一抹倩影俏生生的站在那裏,臉上同樣爬滿紅霞仿佛與這片彤紅余暉融在了一起,少女羞澀的低著頭捏著衣角,“……我是來喊你們回去吃飯了……沒……沒想過要偷聽……”

話語細弱蚊聲,說完捂著臉轉身跑了回去。

天色黑了下來,繁星密布過夜空,河岸這處茅屋裏,三人沉默尷尬的吃著飯,黃昏時的那番話,讓少女頭到現在還低垂著,筷子夾動的聲響中,她忽然低聲開口:“你……你要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