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余暉

金色的晨光綻放在原野,呂布的視野在前方展開,山外的世界全都是龐大密集的騎陣盤旋,八千多人的降卒合圍形成一個圓圈。

縱橫北地,投靠董卓,又到長安,最後來到徐州,許多年來,他都未曾真正過問過身邊這位老兄弟,時常忽略,而對方臟活累活都在幹,從未有過怨言,有時想這家夥拿一天不要板著臉,或許能讓自己心裏舒暢一點。

遠遠的,身影將刀架在頸脖上,這最後的一刻,那家夥竟然笑了,那個整天板著臉的高順終於了有不同的表情。

“高順……”呂布緊了緊韁繩,輕聲呢喃。

狼牙棒劃過金色的晨光,揮過去——

呯的一聲,染了一絲血跡的刀鋒落到地面,鐵盔翻飛在天空,高順跌跌撞撞的後退幾步,視線搖晃,旁邊的騎馬的人收起了兵器、周圍軍隊在合圍,無數的腳步正朝他過來、那邊還有騎在黑色大馬上的身影……視線仰上天空,飛鳥從視野間過去。

“奉先,順來世再給你牽馬扛戟……了……”

一道鮮血淌過額頭,眯著眼享受的看著照下來的陽光,身形轟然向後倒了下去,煙塵濺起飄飛。

旁邊李恪張了張嘴,看了一下手中的狼牙棒,轉去視線時,一道悲恨的呼聲壓抑,隨後在遠方山口間爆發開來。

“高順——”

呂布緊握方天畫戟,一抖韁繩想要往那邊奔去。旁邊,張遼伸手死死將他拉住,“不要過去,奉先!你冷靜下來,不要過去,白狼人多,過去會把所有弟兄都賠進去——”

“哈……啊!!”

赤兔焦躁不安的刨動蹄子,背上,高大的男人望著遠方倒下的老兄弟,陡然發出心痛、不甘的喊聲,虎目有了濕紅的痕跡,這一聲裏,包含了倆人生死廝殺,一起走過來的許許多多畫面,在這一刻都停歇了。

時間和吹來的風像是在這片天地下凝固,原野之上,被簇擁護衛的騎兵裏,公孫止拖著披風騎馬飛奔出來,來到高順的身體旁,在所有人視線裏,擡起了彎刀。

“呂布——”

絕影背上,刀尖掃向前方山口和人群,掃過了張遼,停留在雙眸似要噴出火來的呂布的身影上,眼神與語氣,都冷漠的仿如冰霜。

“下邳城下,你我再來打過!”他的聲音豪邁響亮的傳去對面。

唏律律——

嘶風赤兔獸人立而起,披風招展灑開,呂布雙目通紅,擡戟也指著那邊那道身影,終於大聲出聲:“好!下邳城,我呂布等你,誓取你項上人頭!”片刻,馬蹄落下,呂布猛的勒過韁繩,調轉了方向,咬牙:“我們走!”帶著倉促過來的數千並州騎兵浩浩蕩蕩的朝山內退走。

張遼眼裏也有濕紅,再看了一眼那邊地上的高順,已沒了動靜,沖身旁跟隨的騎兵也喊了一聲:“走!”山口的道路上,調頭朝離開的呂布快速追上去。

塵煙就此散去。

“希望這家夥能明白話裏的意思。”公孫止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刀插回鞘內,對於剛才呂布說的話,他並沒有當一回事,身後護衛們趕過來,典韋、張飛也從步卒陣型中走過來,公孫止低頭看了一眼地上一動不動,滿頭是血的高順。

“他死了?”

“不知道……”李恪已下馬,手裏翻看著凹陷下去的頭盔,隨後扔開,“就著想把刀打飛,沒收住力,希望這家夥腦袋有華雄那般硬。”他過去探了探鼻息,擡起頭:“還有氣。”

公孫止冷漠的揮揮手:“那就當他死了,擡走!”

“哦……”李恪摸不清楚首領到底是什麽意思,終究還是招來人手與自己一起將昏厥的身體擡去了後方。

馬背上,公孫止轉過頭,目光嚴峻的掃過典韋、張飛等過來的將領,臉上終究有了疲憊,他朝對面揮了下手:“打完仗該讓將士們好好休息,等曹司空的兵馬來接替吧,休息的時候,還是要加派人手在周圍數裏內盯緊呂布,這家夥有時候腦回路不一樣,說不得又殺回來。”

眾人自然不明白“腦回路”是什麽意思,不過倒也聽得懂整句話裏的含義,各自領命散去後,公孫止這才慢慢策馬回到臨時安紮的帳篷,典韋依舊精神抖擻的跟來守著簾子,與李恪坐在簾口喝酒吃肉起來。帳內,公孫止走進去躺到毛毯上的一瞬,困意的感覺襲遍全身,四肢無力癱軟,都懶得動彈了。

“果然比不過那些猛將的身體……”公孫止睜著眼睛,想要整理下思緒,過得片刻,最終幹脆的閉上眼,“……還是先睡覺。”

縱然如此,還是過了許久,他方才真正的沉睡過去。

……

山麓間,漫山遍野的蒼翠在風裏撫動,嘩嘩的樹葉響起的同時,人的腳步聲也從遠方漸漸過來這邊。蘇仁、潘鳳踩著潮濕的山裏泥土爬上一坎山坡,累的喘著粗氣,下方,同來的部下一個個脫離了隊伍形狀,渾身是汗的癱坐地上,潘鳳站在樹隙投下的陽光斑駁裏,抹了抹臉上汗水混雜泥塵的臉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娘的,追了這麽長段路,還是讓他們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