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春雷(一)

二月,徐州。

夜風寒冷拂過城池,嗚嗚咽咽的穿過大半個下邳的一棟棟民居、一條條街道,不時傳來的是打更的梆子聲在夜裏回蕩,偶爾有犬吠在某個院落響起,燈光也隨之亮了起來,人的話語在呵斥自家的狗。

打更的梆子聲過去一棟府邸,府門兩側的士卒持著兵器注視著更夫從燈籠的光線下遠去,越過門庭,府邸某一間房裏,燈火延綿明亮,名叫陳宮的中年謀士正舉著酒盞與上首位的新任徐州之主對飲。廳中,還有另外一側還有兩人跪坐席位,一名乃是主公同鄉李肅,此人先是教唆主公殺丁原投了董卓,後又與王允、士孫瑞等人在長安誅除董卓。

原本的軌跡裏,他該是在郭汜、李傕等西涼將領反攻長安,與牛輔作戰,失敗後被呂布斬殺祭旗,然而當初軌跡偏移,郭李二人反攻提前,導致呂布還未與西涼軍大戰,便是戰敗逃回長安,被混亂攜裹著隨呂布流落到徐州。

李肅身旁則是一名壯碩的少年,叫司馬懿,在年齡上與在座的三人都差了許多,能坐在這裏大抵是因為這算不上正式場合,當然也有另外一層身份,溫侯呂布的弟子。原本就出自名門,飽讀典籍,家中遭遇厄難後,慶幸被路過的呂布救下,傷愈不久便拜武藝天下無雙的飛將呂布為師,如今以他聰慧才智,短短一兩年裏,學藝也有所長進,加上有時也會向陳宮、張遼等將領學習謀略、用兵心得,漸漸受到呂布的重視,開始接觸核心層面。

眼下的飲宴裏,談論的事情,並非這位年輕人,也非李肅,而是說起了關於袁術遣使者過來聯盟的看法。

“……據探子回報,開春過後,許都隱隱有輜重抽調的動作,前些時間,陳登父子倆要求溫侯不與袁術聯合,宮在此點並不贊同,若兗州並無動作,倒也可行,而如今曹操兵鋒已明,對溫侯剛拿下徐州,甚為不利,此時拒絕袁術好意,局面上,很可能陷入兩面合圍的危局。”

陳宮的話語隨酒盞落下後,便停下來。他原就在曹營待過,或許大志未得伸,也或道不同原因,與陳留張邈一起反了,可惜眼看謀劃快要成功,哪知曹操卻是殺了一個回馬槍,一切都前功盡棄,來徐州後,他為呂布做過許多未來的規劃,西面曹操,西南是袁術,南面是劉繇,自然不會自不量力北伐青州去袁紹那裏討不痛快,而壽春袁術,地方富庶,兵不敢說精銳,但糧秣肯定管夠,真要打,時間長了熬不起,還有可能給西面的曹操制造偷襲的機會,至於劉繇,那就隔江了,思來想去,最終停留在兗州曹操身上。

呂布端著已空的酒碗,靜靜的聽著,燭火靜謐的燃燒,照得他的面容明明滅滅,沉默了片刻,他擡起頭,放下碗。

“公台何以認為曹操此次動作是來討伐徐州?為何不是宛城張繡?”

低沉嗓音如此問道。

那邊,陳宮閉目撫須:“開春一月以來,若是討伐宛城報他喪子之仇,卻也說得過去,可攻打宛城張繡何須要如此多的輜重,別忘了,年前公孫止被困許都的消息,如今卻又放了出來,做出這般動作,目的已是明顯了。”

“陳珪、陳登險些誤我!”

呯!拳頭嘭的砸在幾案上,呂布怒目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擡手:“那日這父子倆還讓我將前將軍袁術的使者綁了送去許都請賞,如今曹操都要打過來了,還請什麽賞,公台立即著人聯系袁術,我徐州願與他聯合對抗曹賊。”

“是!”

陳宮拱手領命,並不急著離開,起身走到中間,“溫侯,還有一事,雖說已知曹操和公孫止動靜,但溫侯麾下還需要一些時日操練兵馬,可派遣一人前去許都周旋,拖延些時日最好,等到溫侯和前將軍的兵馬妥當,曹孟德就算要打過來,自己也會掂量一二。”

交談的話語之中,李肅埋頭吃菜喝酒,對於這樣的事,他也難以說得上來,長筷夾起一塊肉時,陡然發現廳裏變得安靜,擡頭望去,高大威猛的身軀掩蓋了光線,站在了咫尺,司馬懿、陳宮的目光俱都看過這邊,他訕訕放下筷子,“……這是說完了?”

“你去出使一趟許都吧。”

“是……那肅就去為溫侯爭取一些時間。”李肅硬著頭皮起身拱手。

看著應下的同鄉,呂布滿意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善遊說,定能將此事辦好,不過你切記小心曹操和公孫止,這倆人都不好相與,你若能拖延一個月,回來我讓你獨掌一軍。”

“那……若這二人不聽肅的話,那肅該當如何全身而退?”

呂布轉身大步回到長案後,豪邁的揮手:“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晾他們也不會壞了你性命,到時你自然全身而退。”

又交代、商議了一些事情後,陳宮與李肅便告辭離開。呂布負著手將二人送到外面,他在檐下站了一會兒,微寒的風撲在臉上,帶走了一些醉意,身後腳步聲靠近,壯碩的少年從裏面出來,看著師父的背影:“……師父,真的要打仗了,懿能參戰嗎?定不給師父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