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徒留苟且人間

大雨在下午停了下來,爬滿青苔的蒼樹上,蟲蛹褪去,蟬爬上了樹軀在發黃的光線裏發出單調的鳴叫,駐留涼亭的女子扶著廊柱望向南邊道路盡頭,有些出神。

對於丈夫那樣的性格,一定會大開殺戒,所以有些話她並不想說出來,讓他猶豫。

殘留檐角的雨滴落在額頭上,感受那一點涼意從額頭滑落過臉龐,輕輕撫過小腹。亭外,趙雲提槍過來拱手,說了後方首領的隊伍正在趕過來匯合,女子嘴角泌出一絲微笑,還有一個即將作為母親的笑容。

暴雨來的突然,又驟然停下,幹燥的地面變得泥濘,驛道上前前後後的是奔行數千馬隊,他們剛剛完成一場屠殺,縱然被雨水沖刷了一段時間,渾身上下依舊散發著血腥的氣息,以及對生命的漠視。

某一刻,虬須大漢帶著數十騎追上來,穿過中間的隊伍,將兩顆血淋淋,一大一小的人頭呈了過去,脫去濕冷的大氅的身影轉過頭來望著那顆張大嘴,死不瞑目的女人頭顱。

“還有一顆呢?”

“末將聽到王匡軍馬出城圍剿,來不及割就趕來與首領匯合,若有萬一的差池,末將追悔莫及。”

馬背上,華雄也有作為軍人的驕傲,讓他殺孩子,心裏終究有些不舒服,還是會幹,但與一顆人頭相比,更看重的還是自家首領的安危。旁邊歪歪斜斜騎馬的巨漢叫道:“區區一個王匡,有我在,你怕個甚。”

“那我再回去把人頭割來就是……”華雄朝那邊惡漢瞪了瞪,拱手準備離開。

這邊,公孫止揮手讓他留下:“割不割頭也是一樣,大家是兄弟,不要因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眼下王匡大概是聽到司馬家遭賊匪洗劫,出兵數千朝這裏趕過來,耽誤不得,若是被堵去北歸太行的道路,就麻煩了。”

話語頓了頓,他回望過來的路,雨後黃昏的陽光。

“……不過,就這樣倉惶的離開,讓那王匡還以為我公孫止怕他,既然敢來,總要打他心驚膽顫才行。”

風吹過來,他笑起來。

不久之後,隊伍匯合前方的馬隊,一路向北朝野王,朝太行山脈過去嗎,半途上,一名斥候從側前方過來,穿梭過隊伍到了黑色大馬身形前面,拱起手。

“啟稟首領,有一支軍隊朝我們過來……確實是河內太守王匡的部將。”

前方緩行的馬背上,摟著妻子的公孫止看了看對方,擡起手:“碾碎他們。”命令下去,後隊的閻柔、牽招領著黑山騎折返向後而去。

……

鐵騎沖陣,撕裂平原。

天光降下來,粘稠的鮮血漫過馬蹄,歪倒的旗幟一只只戰馬踏過去,烏鴉從樹上飛撲而下,啄食破碎的血肉,人的生命凋零了。

視野拔高,推去千裏。

西面長安,夕陽照著古樸的城墻,漢旗亦如往昔飄蕩在風裏。巍峨的皇城,郭汜、李傕踏上石階,一路暢通走進這座威嚴的皇宮當中。青澀的皇帝顫顫兢兢的看著他們高聲談論,耳中一片嗡嗡嗡……

然後,木然的點頭。

二人大笑著離開,走出宮門,李傕夾著鐵盔望著天邊的夕陽,發出一段感慨。郭汜站在旁邊笑著說起了之前皇帝的表現,接著兩道聲音更加猖獗的笑起來,走了一截,說起了一些事。

“公孫瓚上表請封公孫止為上谷郡太守,護鮮卑校尉。我已答應下來,他是馬賊出身,兄長,你想想……馬賊出身……哈哈哈……我郭汜就是馬賊出身啊……到的今天殊為不易……哈哈!”

眼眶有些濕潤。

他們遠去的後方,那座金殿上,原本青澀、害怕的天子,闔目咬牙切齒,巨大的屏風後面,窈窕的身影款款而出,走到側旁低下柔媚的聲音:“陛下……當示之以弱,求援之信已發出,再耐心一些。”

相對之前的木然,皇帝捏緊了拳頭,狠狠點下頭來。

城門,賈詡牽著馬匹走出這座已經蕭瑟的雄偉巨城,回頭望了一眼上面寫著長安兩個巨大的字,心裏百感交集,有些人坐擁天子也不能成事,他便不想再待下去,至於前路有些渺茫。

“先回家裏看看吧……”

輕聲呢喃一句,不再猶豫的離開。

距離長安上千裏之外的幽州上谷郡,騎兵奔馳在城外,步卒在軍營中揮舞汗水,偌大的校場高台上徐榮揮舞著令旗演練著陣法,面容肅穆,偶爾他的目光會看向那邊城池的輪廓,裏面熱火朝天的忙碌,大量的居住區正在完善起來,拖家帶口而來的男人帶著妻子兒女望著屬於他們的房子,已然熱淚盈眶。

府衙中,名叫東方勝的青年,連連咳嗽,他與旁邊中年文士一起查看著地圖,隨後他們的目光投向了雁門郡,上面標注了一個叫屠各的匈奴部落,在上面畫了一個圈,視野在地圖延展,上面還有許多部落名字,畫上了一個叉,連成一片就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