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狼災

風拂過臉龐,青絲撫動,樹下的身影看過來的除了男人還有那頭白狼冰冷的那雙眸子,聲音平淡的響起:“知道什麽是狼災嗎?”

“狼災……”

捂嘴想要嘔吐的少女愣了一下,生活在中原京師,哪怕幼時有過顛沛流離,但也未聽過這樣的事。目光下意識的望向外面殘陽裏,那是無數狼蹄子踩過草地細微的聲音,匯在一起,變成窸窸窣窣……漫山遍野匍匐的青灰色。

心顫了起來。

粘稠的鮮血從葉尖牽著絲流到泥土上,屍體正被擡走,擡到外面並排躺下,濃稠的血腥味彌漫在丘陵,蔡琰以為自己站在血泊能適應下來,偶爾不經意看到山道上被清理出來的斷手斷腳各種殘肢,甚至人破碎的內臟,仍不住想要吐出來。

“我們下去吧,天快黑了……”公孫止摟過她肩膀,面無表情。

殘陽在天邊降下最後一抹殷紅,風拂過草原越刮越大,火把的光芒呼哧呼哧的搖曳,遠去的視野盡頭,匍匐的黑影起此彼伏,延綿鋪開的草原黑夜裏綠瑩瑩的眸子在閃爍注視著這邊,偶爾有啃食屍體的聲音傳來。

片刻後,數支火把拋在了空中,落進搭建的木柴堆裏,火焰緩緩點燃,然後朝四方蔓延,形成巨大的火柱,扭曲了空氣,巨大的火光也照亮了周圍近千道身影。

這片草原上,幾乎都沉浸在哀傷、肅殺的氣氛裏,相好的女人、或多或少眼熟的同伴在火焰下慢慢褪去了外表,有不爭氣的眼淚從男人的眼眶掉下來,又擦掉。

人群的前面,簡陋的擔架上,是東方勝,袍子染血破破爛爛的,眼眶紅腫,顯然才哭過。身旁披著大氅身形高大的公孫止低頭掃了他一眼,“身體扛的住嗎?”

擔架上,書生咬牙點了點頭。

然後有人走了過來,將他已經沒知覺的手臂托起來,那邊身形一轉,彎刀出鞘的輕鳴,唰的砍了下去。

“啊——”

先是慘叫,隨後低聲壓抑的咬住了牙關,東方勝臉上一瞬間布滿細密的汗珠,血光濺起時,整個人痛的昏厥過去。那邊,只有蔡琰一人把眼睛閉上偏過頭去,嬌小的身軀在發抖,以前常聽說草原如何殘酷……現在她似乎明白了。

手臂啪的掉下來,幾名狼騎連忙上前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止血草藥裹在布帛上,給書生包紮,對於刀口舔血的,處理這樣的外傷,甚至比醫匠更加得心應手。

“好好休息。”公孫止低聲對擡走的身影說了一句,將地上的斷臂扔進了火裏,轉過身,望向身後的狼騎,簡單的開口:“上馬。”

人群中,向來理智的曹純站了出來,拱手:“首領,廝殺一日,眾人都累了,此時長途奔襲……”

尚未等他把話說完,高升扛著大刀擦身而過,撞了對方肩膀,眼眶濕紅:“害怕就別去,殺人還婆婆媽媽。”

“……我乃為眾人性命考慮,為將者當以兵卒先。”曹純揮舞拳頭,大聲朝背影反駁。

那邊,黑色戰馬嘶鳴,馬背上公孫止沖他點頭,“你說的都對……”停頓了一下,目光冰冷的望過去:“但你明不明白,鮮卑人殺的是我公孫止的兄弟姊妹,不是兵卒。”

“為親人報仇,豈能隔夜——”

他的聲音兇戾的響徹夜空,風聲嗚嗚咽咽的吹過來,下一秒,策馬轟然沖了出去,高升一抖韁繩,聲音嘶吼:“還能動的,上馬!”

片刻間,轟隆隆的馬蹄開始轟鳴,周圍遠遠近近的綠瑩瑩的眸子閃爍,然後無聲的移動起來,延延綿綿猶如綠色的星河在黑夜中洶湧流淌。

曹純狠狠一跺腳,同樣翻身上馬,指著一眾黑山賊和那邊的外邦人,“保護好後方。”說完,也不理會對方是否能聽懂,口中暴喝“駕”,戰馬竄了出去,融入洪流當中。

……

雁門郡往北,代郡以東。

黑夜籠罩大地,遠近的草原上,延綿展開的帳篷篝火依舊燃燒著,偶爾有人聲輕聲談論著,顯得溫暖和平靜。

深夜時分,出征的勇士們潰敗而回。

看著垂頭喪氣的騎士,部落裏大大小小的男女不敢大聲言語,失去親人的也只能躲在帳篷裏在毛毯下低聲的哭罵,五千人攻打一群馬賊,竟會打成這個樣子,這是不少人懷疑起步度根的能力,當中也不乏各個小部落的頭領。

延綿數裏的部落,寧靜中偶爾有狗在深夜犬吠起來,隨後嗚咽一聲消停了。一頂帳篷掀開簾子,穿著皮襖的鮮卑少女迷迷糊糊的出來,走到帳篷後面不遠,去解腰帶褪下褲子,簌簌簌水聲沖刷地面時,黑夜裏響起哢嚓碎骨的聲響,少女清醒了一下,轉頭時,就見一對綠瑩瑩的眸子正瞪著她。

少女哆嗦的站起來,也忘記提上褲子,嚇得說不出話。

灰撲撲的爪子邁進視野,狼吻裂開露出鋒利的獠牙,涎水啪嗒一聲滴落,轉眼就撲了上去,身影想要往後跑,脖子卻是一痛,只來得及喊出:“疼!”便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