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歷史的大浪(二)

平地上說話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沉默中,光頭大漢推開伸過來的馬嘴,蹲在地上,將臉撇到一邊。

“你幹什麽?有事說事。”公孫止看他郁郁不樂的神色。

高升咬牙切齒的站起來,大吼:“……既然咱們又不投降那呂布,還反過來還給他送禮,我這心裏憋氣,要麽幹脆再殺一場,要麽幹脆的投降還有一條活路,當初我老高參加黃巾也沒後悔過,反正都沒出路,大小拼一次總歸有希望啊,首領,看看咱們現在,做的什麽,哪裏還像狼了。”

說話大聲,掙的臉紅了起來。

周圍穿著匈奴人服飾的馬賊嘍啰們望過來,儼然有種大小首領要打起來的錯覺,連忙圍上來,看看情況。李恪這個小馬賊提著一根大棍子沖上來護在公孫止前面,“你……你有什麽資格這麽大聲和首領說話。”

高升瞪了他一眼,伸手推開,上前一步,頭低了低,聲音也低下來:“我老高沒想過要這麽大聲說話,就是……就是……心頭不爽。”說完這句,將臉扭開,擡臂拱手:“還請首領責罰——”

“我責罰你做什麽。”對面的身影語氣不高,目光掃過一遍眾人,沉默了一陣,目光重新投到高升身上,方才開口:“……你說的都對,我心裏同樣憋屈,狼不狼,狗不狗的,但你要知道,狼也會選擇暫時隱忍,等到獵物露出破綻的時候,才會重新張開獠牙。”

公孫止走到高升面前,將他拱起的手放下來,目光與之接觸,聲音陡然拔高:“……為什麽不投降呂布?不投降並州刺史丁原?他們能不能成事還兩說,但是今天我要告訴你們,男人的膝蓋可以跪天地、跪父母、跪祖宗,就是不能輕易給別人跪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跪,一旦跪下,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無數次,想要再站直,這輩子都難!!”

風卷蒼雲,西邊的殘陽展出驚人心魄的瑰麗,彤紅灑在一眾沉默的身影上,一百多人心裏埋下了一些奇怪的東西,等待滋生發芽的那一天,或許那一天有人能夠驕傲的擡起頭來,或繼續卑微的低下頭顱,至少在這一刻,公孫止說的話,告訴他們關於——做人該有的驕傲。

片刻之後,沉默的身影開口。

“首領,我高升今日算是服氣了,你的話比那酸儒說的讓人心頭服氣。”高升伸手,“拿大碗來!”

隨後,他揮起腰間的小刀在手掌割破手掌,鮮血滴進酒水裏,周圍一道道身影走過來接過刀劃開手掌,一滴滴的鮮血在酒水中稀釋或凝聚,漸漸變得深紅起來,高升將那碗酒水舉過頭頂。

那聲音高亢雄壯:“首領,我這條命就給你了,往後絕無二心,再無異議。”

仰頭,喝了一口,傳遞下去,人聲接著一個又一個的發出,“首領,等我們傷好的差不多,咱們打回去。”“對,不管是什麽飛將,我不怕,大不了就死了唄。”小馬賊李恪扣著腦袋,扭捏著,“首領……我……忘記該說什麽……”聲音嘈雜的繼續響著。

公孫止伸手在半空按了按,周圍說話的聲音才靜了下來。

“好,公孫止就在今日,就在此地,向各位弟兄保證,那日之窘迫,往後將斷不會再出現。”

他握起拳,聲音狠厲:“今日的屈辱,來日我們吃了他。”

嘩——

空氣裏響起一片刀出鞘的聲音,林立的片片刀光迎在晚風裏,高升拍起胸膛嘶吼:“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兵器拍在鞘上,整齊的梆梆作響,一道道身影歇斯底裏的發出吼聲,仿佛震撼了這片天光,不久天色暗下來。

……

三月初,北方的積雪早已化開,來往的商隊越來越多,一片熱鬧的景象。

東方勝帶著幾名馬賊嘍啰走在陰館城中的街道上,身上的袍子已經換成一件嶄新的了,只是臉上不見興奮的表情,李恪一身獵戶的打扮,抱著一根大木棍走在他身邊,饒有興趣的東張西望:“首領說的鐵匠鋪在哪兒……”

二月末時的那晚追擊,以及三月初,呂布對他們的打壓,這樣擁有超強武力,又能調動邊軍的人,是他們無法忽視的,東方勝對首領暫時的妥協,也是贊成的,不然狼穴那邊都快揭不開鍋了。

自從不少馬賊有了家眷後,有些女人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若是斷了吃食,他們的危機就越來越重。此時他便是帶著作為禮物的小馬駒過來,不過說起來,他也不知道這匹馬到底貴不貴重,但看到那小馬還未斷奶,餓的只叫喊時,心裏擔憂那呂布翻臉會不會將他宰了……所以一路過來,心情並不是很好。

隨後,東方勝帶著白狼原公孫止的禮物等在了太守府的院落中,顫顫兢兢的等候時,偶爾從前方廳堂的門扇裏面,能聽到女子的哭聲,以及斷斷續續雄渾嗓音的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