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寒冬,人心

入冬以後,更大的雪開始醞釀。

自須蔔骨都侯狩獵負傷回來後,南匈奴分散的劫奴隊開始從各地郡收縮,擺脫漢兵將的追襲,各有勝敗後,在嚴寒襲來的冬季,紛紛罷兵回去,漢地邊境的損失自然是嚴重的,各郡太守將損失報上了刺史的桌前,一面是打退了匈奴,一面是守地失職的罪責,這個年關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的。

稍南的雁門郡,損失最為小,郭緼派兵幫襯的功勞已經是跑不了的,府邸裏自然是喜慶凝聚,城中大小官員也都前去恭賀,對於這些的背後,這位太守獨自一人時,望著北方草原的方向,露出凝重。

“趕走了一群狼,難道還要養一群狼不成?”

火光搖曳,照在郭緼的臉上忽明忽暗,盯著案幾上那張布絹,猶豫了片刻,方才動手書寫。

上面這樣寫道:緼叩首言,匈奴大患已退,郡中百姓已得安寧,建陽公還請寬心,吾郡中還賴一位郡吏,甚有武藝,緼知建陽公喜好武士,天下黃巾雖平,然殘毒未清,今薦於公,立左膀右臂,亦讓懷壯志之人大有作為,雁門郡太守郭緼言之。

筆鋒落下最後一個字,旋即停下,他將布絹拿起吹了吹,放在了一邊,又著手寫了第二張布絹,大抵是將北地一夥馬賊與雁門郡的關系說出來,稟明這是一條額外錢財之路等等事情後,郭緼便喚來心腹,將兩份不同的信函交到對方手裏。

“記住,盡快將第一份交給丁刺史,第二份悄悄轉交給刺史夫人的弟弟手裏。”

那心腹小心將兩份信函踹入懷裏,與幾名侍衛一起連夜出城而去。郭緼站在檐下望著飛舞的風雪,目光迷惑。

“爹……爹爹……”

稚嫩的童音傳來,一個兩歲左右孩童,搖搖晃晃的從屋檐下的石階爬上來,張開小手臂:“抱……抱……”

“淮兒一個人跑出來,你娘呢?”郭緼抱起孩子,拂過他頭上的雪花說了兩句,思緒又飄開,目光望向南方。年幼的郭淮偏偏頭,捋著自家父親的長須笑嘻嘻的搖晃。

冬季的天色暗的很快,即將入夜,郡中街道的光亮與城門的火把匯在了一起,人聲鼎沸,驅趕著畜生的隊伍長龍般的進城了。

相比喧鬧的下方,兩道身影並肩走在城墻上,身著藍袍披甲的人看著城門口陸續趕進城池的牛羊,風雪撲在臉上,他有些感嘆。

“公孫首領好本事啊,匈奴人這下該嘗到了家破人亡的感受了吧,可惜遼身負守城重任,沒能與我大漢兵將一起驅趕胡人,搶回百姓,終是遺憾呐。”

公孫止大笑,手拍在女墻上,面向城外:“那文遠不如和我一道縱橫草原,做那殺盡胡虜快意之事。”

那邊張遼靠近,拱手:“公孫首領說笑了,不過遼還是要為邊地百姓感激不盡。只是你在草原所做之事,是練兵吧……”

“……公孫首領名聲傳開北地,但並不是沒有人看透背後的本質,家國未塌,公孫首領所行所事,這又是何苦,他日難免會讓各郡兵將圍剿。”他望向那邊沉默的身影,出於二人交情,才發出的感嘆。

城墻上風雪亂舞彌漫視線,大氅上的毛絨夾雜著雪花。

公孫止雙肘撐在墻垛上,望著一袋袋糧食搬上馬車:“我若說當初是為自保才坐上馬賊首領這個位置,現在也是為了自保免得被人吃掉才想要壯大,文遠你信嗎?”

“信!”張遼點頭,拳頭卻砸在墻垛上,“你我相交,自然信你為人,可是別人不會信的,一方大吏,怎會讓一支外人的騎兵徘徊周圍,除非你遠遁草原大漠,遼不想他日見到你身首異處。”

“那……我若回中原呢?”

張遼搖頭:“斷無可能,朝廷不會眼看有人帶兵入境的。”

往後之事,公孫止卻比他清楚,漢威崩潰,朝廷傾倒自顧不暇,諸侯內亂不止,誰又能阻止得了他回到中原大地?只是不清楚的是到底是哪年,他並不是愛看歷史的,只知道一些大概的走向和一些耳熟能詳的人物罷了。

倆人相繼沉默下來,下面裝車的糧食,清點的牛羊和百姓依舊在繼續,片刻後,張遼先開了口。

“你是怎麽從匈奴人圍堵裏逃出來了的?”

“逃?”旁邊的身影大笑,手臂揮了一下,攪動雪花,“文遠是擡舉他們了,這些人回援又帶著俘虜,如何與我周旋?倒是有幾支匈奴騎兵追襲我,不過都被甩開了,然後迂回去他們家裏,打砸搶燒一番,順道把他們過冬的糧食、牛羊統統屠了一遍,這個冬天,他們怕是忙活一場,還賠上千條人命。”

聽到豪爽的話語,張遼在一旁跟著大笑起來,“怕是不止,沒了過多的糧食,他們只能去搶更小的部落,或是被其他匈奴部落並了,死的只會更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