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瓶琴酒

像是做了一場夢。

從出生牙牙學語、青春懵懂一見鐘情、逐漸成熟的點滴相處……到最後死在那個人懷裏,人生的走馬燈。

愛會消失對嗎?

是的,會。

……

加賀谷並沒有失去意識太久,在琴酒把他放在那張熟悉的床上時就“醒”了過來,他抱臂浮在空中看著這個男人貼心地給已經再也不會說話的屍體掖被角,眼裏盡是陌生。

他發現自己是真的不懂這個人。

在心臟倏忽停止跳動那一秒,才有種啊這個人居然真的動手了的荒謬感,像是過去十年被全盤否定。

加賀谷擡手捂住自己的左胸,裏面靜悄悄的,他沒被時化妖魔反消減也逃過了港口Mafia追殺,卻栽在曾經最親近的人手裏。

與起身離開的琴酒擦肩而過,靈魂狀態的加賀谷俯身垂手觸碰自己的軀殼,不出預料沒有實感,指尖錯位穿了過去……

身後傳來臥室門與門框接觸的輕響。

他閉了閉眼睛,收回手握成拳。

當初就不應該把人從鐳缽街巷子撿回來,垃圾桶裏的男朋友不能要,臭水溝附近的也不例外。

前兩次死亡很快就回档重來,這才是加賀谷第一次真正體驗死了的感覺。

原來人赤立果來到這個世界上,死後也真的幹幹凈凈,不會帶走任何東西。

加賀谷杵在原地沉默了一會思考接下來要怎麽辦,他現在的情況有些尷尬,沒有了肉/身五感,但習慣還是讓他有種下面發涼的錯覺。雖有不甘,但在被鬼使帶去黃泉前想先找套衣服穿上。

想著暑假後還要回立海大任教,當初離開只帶了些必需品。

一切物質都是擺設,他探頭進衣櫃裏望了眼,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楚,抱著僥幸心理胡亂去撈,居然還真讓他碰到了東西。

那應該不是陽間的存在,只在穿過櫃門時卡了一下,拽出來一瞧,是件壓箱底的淺藍色和服,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經開始積灰。

加賀谷提起布料抖了抖,這衣服他有印象。

因為上面的小碎花裝飾他的氣場實在是駕馭不了,所以從來沒用過,記得是夏目送的……

他嘴角抽了抽,“原來是妖怪的東西嗎?”

套上衣服總算感覺到些許慰藉,加賀谷又在屋子裏繞了一圈,發現果然有些沾染妖氣或神力的物品他能觸碰,而其中大部分都跟夏目有關。

放下一支用起來很順滑,但有時候會莫名吐人滿手墨水的鋼筆離開書房,他突然想問問那個平時看上去很乖巧的家夥逢年過節送自己的這些伴手禮都有些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

他的身體逝去,附身在上面的碣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方才嘗試去觸碰腰間附身印記並沒有得到回應。

雖然臥室就在書房隔壁,但才涼沒多久的加賀谷果然還是不習慣直接穿墻,選擇其實沒什麽區別的穿門,路過客廳時他忽然透過窗簾縫隙看到了奇怪的東西——黑灰色的雲海?

想到之前費奧爾多那意義不明的發言,他眉頭一皺,飛出去一看究竟。

加賀谷所住的公寓位於高層,這邊居民區建築普遍分散,他一到屋外就看清了全貌。

太安靜了,今夜的橫濱。

沒有特產火並,正是飯點後的新聞時間,居民樓亮著燈卻感覺不到人氣,附近主線車道上的司機也都不見了蹤影,留各種或許貸款還沒還完的座駕停在路上,像是死角映照進了現實。

自城市中心方向勢不可擋蔓延而來的濃霧,目力無法窺視其中究竟存在什麽,但直覺告訴加賀谷,裏面絕對潛藏了可以輕易奪人性命的危機。

他擡手去夠已經到跟前的霧,好像摸到了什麽比水輕很多的東西,可是他現在應該沒有觸感才對,喃喃道:“……這是什麽?”

“是霧吧?”

“不,只是外形像,本質更傾向於一種能量,況且這個時間地點怎麽可能出現大範圍的霧氣——”

加賀谷聲音戛然而止,他轉動脖子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身後的人魚。

啞聲兩秒,目光下移,落在碣揉捏自己胳膊帶蹼的手上。

“你在幹嘛?”

“原來人類摸起來是這個手感……啊。”

加賀谷看著像棉花一樣被掐下塊組織的手臂,吐出一口濁氣,“不,我現在已經不是人了。”

碣做錯事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就像作為神明被人遺忘消失一樣,他能懂加賀谷現在心裏不好受,悻悻收回手:“我過來是想提醒你,那只垂耳兔把武器抱走了。”

加賀谷莫名其妙,“哪來的垂耳兔,家裏只養了一只貓……”

他抓過碣藏向背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手,拿回被扯下的靈魂安回缺失那塊,靈魂像有記憶一樣很快回歸原位。撫摸過也沒找到裂隙,忽然瞥到地面剛走出樓梯間的人影,他動作頓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