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權第一招:天助

“縱橫”緣何三十六

密切注視宋江一舉一動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特異功能人士公孫勝。不過,讓公孫勝徹底作出遠禍全身這一英明決定的,是宋江上山後打出的第一張牌。

當是時,晁蓋作為梁山的一把手,在解救了宋江之後,其急公好義的個人威望空前高漲。兄弟如手足,晁蓋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一點。不過,在公孫勝眼裏,晁蓋不過是個紙糊的老大,危機已經離晁蓋越來越近,可怕的是,晁蓋對此渾然無覺,陶醉在強烈的個人英雄主義世界裏。

孔子教導我們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晁蓋最大的優勢是名正言順地當老大。從人情、業務水準、胸襟抱負、以及個人追求來看,他都符合做梁山老大的條件。這是宋江架空他的最大障礙。

各家兄弟都是宋江的,宋江具備足夠的實力當老大,但他最差一點,即名不正、言不順。

借助人意去當老大的道路已經堵死了,但宋江不怕,他還有一個非常強大的武器——天意。

在中國綿延不斷的皇權鬥爭史上,以天意號召百姓,統領全軍,從而取得庶民支持,志士響應的革命者多如牛毛,不可勝數。但天意是什麽,誰來接受天意的暗示?

宋江引以為豪的不是自己三個綽號,而是自己是天意選中的英雄,據宋江反映,在他被蔡九知府抓住之後,他們為了行使合法傷害權,編造了一個謠言,而黃文炳同學作為一個迷信謠言的人,還對此進行了經典闡釋學的發揮,具體內容如下:

“耗國因家木”,耗散國家錢糧的人必是家頭著個“木”字,不是個“宋”字?“刀兵點水工”,興動刀兵之人必是三點水著個“工”字,不是個“江”字?這個正應在宋江身上。那後兩句道:“縱橫三十六,播亂在山東”,合主宋江造反在山東。

宋江這番話頗有玄機,當是時,宋江需要的是天意,他現在最關心的是打出一張自己執政合理性的牌。其實這個牌暴露了宋江一個天大的秘密,這一點,要等到宋江成為老大之後,想完成梁山的轉型時再進行詳細披露。

宋江剛剛上山,就開始對天意進行了迫不及待的闡釋,但這幫好漢都喜歡真刀真槍,對什麽天意雲雲,興趣很小。就在大家對天意問題進行冷處理時,一個聲音打破了聚義廳前的沉默:“好!哥哥正應著天上的言語!雖然著了他些苦,黃文炳那賊也讓我割得快活!放著我們許多軍馬,便造反,怕怎地!晁蓋哥哥便做大宋皇帝;宋江哥哥便做小宋皇帝;吳先生做個丞相;公孫道士便做個國師;我們都做將軍;殺去東京,奪了鳥位,在那裏快活,卻不好!——不強似這個鳥水泊裏!”

李逵的這種反應,讓我想到了20世紀50年代一首膾炙人口的歌曲《讓我們蕩起雙槳》,旋律優美之極。歌中唱到:“我問你親愛的夥伴,誰為我們安排下幸福的生活?”誰會有權利安排人的生活呢?上帝、玉皇大帝、真主、安拉?如果這些人都不存在呢?那就剩下了領袖、父親、舵手、太陽、至聖先師這些看得見的人間代理人了。

現在,李逵對天意深信不疑,同時對未來的美好生活充滿了憧憬:大哥當皇帝,還能虧待了小弟嗎?何況這個美好的前景不需要論證其可行性和可操作性,只需要天意來支持大家一把,足矣。李逵雖然沒有學過天人感應論,但他和很多國人一樣,是一個對天意深信不疑者,這種傳言江山異色的風吹草動,很容易改變李逵等廣大人民群眾對時局的判斷,從而歸入打著天意旗號的革命者隊伍之中,替天行道,替己行私。

這種深深根植在人民大眾心底的預測學,還有個學名,稱為“讖緯學”,它是中國古代讖書和緯書的合稱。讖是秦漢間巫師、方士編造的預示吉兇的隱語,緯是漢代附會儒家經義衍生出來的一類書,被漢光武帝劉秀之後的人稱為“內學”,而原本的經典反被稱為“外學”。讖緯之學也就是對未來的一種政治預言。

讖緯學之所以流行,我認為可能和廣大人民群眾長期處於被欺侮與被損害的地位有關,他們知道,只有出現亂局,自己才可能有出頭之日,這與其說是迷信,不如說是人心思亂。比如現在的李逵,就很希望時局有變,而這一民謠無疑強化了李逵的信心,於是李逵同學還暢想了未來梁山好漢核心層的組織結構,不但有大皇帝,還有小皇帝,不但有丞相,還有國師。

李逵的個人激動顯然不能滿足宋江的需要,宋江認為,天意必須是一個廣泛延攬梁山人心的工具,既然只有李逵這種窮苦農民深信不疑,那就需要繼續努力,打造一個更能蠱惑人心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