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湖南重見天日

9年6月12日北京政府有電報切責張敬堯說:“該督統率七八萬之眾,以當烏合之敵,有何待援之必要!若謂未奉討伐令,該督封守之內,縱無命令,豈能聽人侵越!”這個電報可惜遲了一步,張敬堯並未收到,因為先一天——11日下午,湘軍已向湘潭、寧鄉兩路推進,長沙各國領事,相約往見張敬堯,請將長沙劃出戰區卅裏之外,以免人民塗炭。但張敬堯還做出“戰長沙”的模樣,當晚10時,第十一師長李奎元跑到督署打聽軍情,張敬堯還神氣十足地說:“我決定死守長沙,與長沙共存亡!”李奎元退出後,這位宣誓要與長沙共存亡的北洋驍將,就下了一道緊急命令,把新建的“鎮湘樓”和軍火庫焚毀。提起鎮湘樓來頗為可笑,原來是他聽信術士“化三千”勸他鎮壓邪氣而修建的。這一來,使長沙城騰起了一片火光,隆隆的爆炸聲,使長沙老百姓有如親歷羅馬焚城。大火燒了幾天幾夜,這位北洋驍將張督軍就在火光和爆炸聲中逃之夭夭。

湖南人民在張敬堯統治下,挨了兩年零三個月。以前請願驅張達一年之久,而張敬堯的地位卻屹立不動,怎知吳佩孚一撤防,湘軍一發動攻勢,不到半個月,張敬堯的七八萬眾竟不堪一擊,望風披靡而潰。

張敬堯之敗是意中事,這不是偶然的,其原因是:

第一,張部官兵都發了財,誰也不願打仗,兵士普遍厭戰。

第二,張敬堯自己不到前方布置軍事,卻在後方忙於搜刮,忙於搬走家眷和財富,這就大大影響了前方士氣。

第三,段祺瑞的注意力集中在直皖兩系的主力戰,無心照顧到張敬堯,也沒有軍隊來增援湖南。

第四,在湖南戰場上屬於直系的範國璋、李奎元、馮玉祥等軍,都不想為張敬堯賣力。

第五,湖南人民同仇敵愾,紛紛自動組軍參加驅張戰爭,用扁擔、鋤頭作武器,到處切斷交通,奪取北軍的武器輜重,使北軍腹背受敵。

張敬堯逃走後,李奎元率領第十一師經過平江向通城退走,張宗昌率領暫編第一師由攸縣、醴陵向萍鄉退走。張敬堯直屬第七師和湖南暫編一二兩師除向嶽州退走外,大部分都被湘軍和沿途埋伏的遊擊消滅。在長沙到嶽州的大道上,北軍沿途大燒大殺,十室九空,這與兩年前張敬堯率領第七師由通城到平江的情形一樣。這時張敬堯才知道他遇到的敵人不是三千支破槍的饑餓隊伍,而是三千萬湖南人。

6月12日下午4時,湘軍先頭部隊湖南警備司令李韞珩率領所部由湘潭趕到長沙,湘軍總指揮趙恒惕於14日到省,湘軍總司令兼湖南督軍譚延闿於17日到省。這時的長沙還是一片烽火,長沙街道本來很窄,破衣爛衫的湘軍開進來後,無一家不放爆竹歡迎,市民摩肩接踵歡迎拯救自己的軍隊:“老總呵,辛苦你們了,謝謝你們。”老百姓和軍隊有的拉手,有的擁抱,婦女則流著歡喜的眼淚,淚海中浮動著一片歡聲。很多平日足不出戶的老太婆,也扶著孫子或是柱著手杖擠上街頭,有的則把家中最好的食品搬出來勞軍。湘軍真是叫化軍,衣不蔽體,滿面風塵,臂章上有16個字:“救國救鄉,在此一戰;勇往直前,拼命殺賊。”

長沙的督軍署也被燒毀,譚延闿進入長沙時,督署余燼未熄,乃改以又一村講武堂為臨時總部。

歡欣鼓舞的長沙城,為了慶祝重見天日,乃在又一村講武堂的廣場舉行“歡迎驅張將士大會”,譚趙兩位凱旋英雄被與會人士熱烈招待,譚即席講演,他說:“你們今天來歡迎我,我哪裏敢當,我今天是來向三千萬父老兄弟請罪的。我們過去不能保衛鄉土,讓北洋獸軍蹂躪你們,你們陷入水深火熱日子中,我們實在太對不起你們了。”他一邊說一邊激動得流下眼淚,熱淚從他黝黑的臉上淌下,引起了無數人的眼淚也流了下來,這是真情的共鳴,人性的解放。譚最後說:“我們之所以能以這麽少的軍隊打敗敵人,應該歸功於趙總司令,他是勞苦功高的。”於是台下都是一片掌聲,全場的眼睛都望著趙恒惕,這位百戰驍將雖然在戰場上生龍活虎,可是在這種場面中卻紅著臉,流著汗,不肯站起來講話。

湖南省議會於6月13日發表元電指出湘軍驅張是由於張敬堯作惡多端,是對張個人,電雲:

“……湘民悲號呼訴,卒無一效,欲死不能,求生不得,遂至起而自決。此舉出於自衛,純系對人問題,並無南北之見。……”

這個電報頗有政治作用,把湖南問題和南北問題分開,把湘軍驅張說成是湖南人民自救自衛的行動,與湘軍所揭櫫的“湘事湘人自決”,及徐世昌的看法“湖南問題是局部問題,是對人的問題”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