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余波

十字軍東征造成了相當復雜的影響,這種影響往往為人們所深深誤解。現代的觀點普遍認為:東征影響了東西方的關系,讓穆斯林拿起了武器,引發了之後數個世紀的懷疑與怨恨。這一系列披著偽善外皮展開的荒謬遠征破壞了伊斯蘭教的啟蒙時代,令對方變得冷酷無情,選擇訴諸聖戰來暴力解決問題。換句話說,十字軍東征給當今世界的恐怖主義播下了仇恨的種子。

不幸的是,這種頑固的觀點是錯誤的。伊斯蘭教世界並未受到東征的破壞,而且認為它們無關緊要。除了一些地名和少數民間故事外,它們很快就被淡忘。直到19世紀下半葉,“十字軍”這個詞才有了阿拉伯語的對應說法;直到19世紀末,第一部有關十字軍東征的阿拉伯文歷史作品才問世。164這是因為在穆斯林眼中,“十字軍”和其他異教徒沒什麽區別,他們未能阻擋伊斯蘭教的進軍,且遭遇了悲慘的失敗。在不可避免的信仰之勝利面前,與其他螳臂當車的失敗異教徒相比,他們沒有更多值得記住的地方。

短期來看,十字軍東征在戰術上取得了一定勝利。他們占領耶路撒冷近一個世紀,迫使伊斯蘭教世界把更多資源用於爭奪聖地,而不是征服其他地區。但穆斯林還是再次攻陷了耶路撒冷,繼續著他們無情擴張的腳步。

借助前4個世紀的聖戰,穆斯林征服了大部分基督教世界,在被十字軍東征打斷之後,他們開始吞噬剩余地區。在奧斯曼土耳其人(這個剽悍的亞洲民族因他們創始人的名字而得名)的領導下,伊斯蘭教之劍直指亞洲僅剩的基督教勢力拜占庭。1331年,他們攻破了拜占庭在安納托利亞的最後一個大城市尼西亞,把對方趕出了一千多年來居住的土地。1348年,奧斯曼人開始了對歐洲的入侵,迅速吞並了希臘、馬其頓和巴爾幹半島的大部分地區,曾經強盛的東羅馬帝國只剩下君士坦丁堡周圍的一小片領土。

為了拯救君士坦丁堡,基督徒曾有過兩次嚴肅的用兵。1396年,匈牙利國王西吉斯蒙德(King Sigismund of Hungary)組織了一場類似的“東征”。因為一旦拜占庭被滅,他就是穆斯林的下一個目標。他們與奧斯曼人在希臘的尼科波利斯(Nicopolis)即現今的普雷韋紮(Preveza)遭遇。尼科波利斯意為“勝利之城”,14個世紀之前,屋大維就在這附近擊敗過馬克·安東尼和克婁巴特拉。但萬分諷刺的是,這一次絕大部分基督徒都戰死沙場,只有少數人逃進了附近的森林。那些不幸當了俘虜的人被迫渾身赤裸地跪在蘇丹面前,然後被砍下頭顱。當年年底,保加利亞的剩余地區都被奧斯曼人收入囊中。

1444年,基督徒組織了第二次反抗。以特蘭西瓦尼亞(Transylvania)165為首的一系列國家試圖通過入侵奧斯曼帝國來保護匈牙利,但他們在進入保加利亞後遭遇了滅頂之災。被俘的士兵不是被殺掉就是成了奴隸。166

這次失利讓東歐的基督徒元氣大傷,也注定了拜占庭的命運。1453年5月29日,在巨炮的濃煙之中,綿延近2 000年的東羅馬帝國走到了盡頭。千年來抵禦無數次進攻的君士坦丁堡城墻被轟塌,伊斯蘭教大軍沖了進去。基督徒最壯觀的聖索非亞大教堂被改建成了清真寺,東正教基督徒的首都變成了崛起的伊斯蘭教勢力的中心。

西歐對此大感震驚。盡管穆斯林的入侵已經持續了幾個世紀,但歐洲人依然相信奇跡會出現,情況不會像傳聞所說的那樣糟糕。君士坦丁堡瀕臨絕境已有多次,但經受了無數進攻依然屹立不倒,這一次想必也是如此。總之,威脅還很遙遠。

然而情況已經不同了。奧斯曼的大軍橫掃了阿爾巴尼亞和波斯尼亞(Bosnia),殲滅了一切抵抗勢力。蘇丹如今控制了亞歷山大港、耶路撒冷、安條克和君士坦丁堡,基督教王國的五大城市有四個已在掌握之中,而他也絲毫不隱瞞接下來進攻羅馬的打算。1480年,蘇丹的軍隊登陸意大利南部,攻占了奧特蘭托(Otranto)。城中的800位居民拒絕皈依伊斯蘭教,被斬首示眾,余下的人則淪為奴隸。

恐慌在意大利半島蔓延開來,人們瘋狂呼籲東征,但歐洲的其他地區昏昏欲睡,依舊不為所動。當時的德意志作家塞巴斯蒂安·布蘭特在諷刺性的長篇詩歌《愚人船》中對這種情緒進行了絕妙的概括。“在沉睡中我們麻木,狼群已把畜欄闖入……”在列出已經被伊斯蘭教力量征服的四大城市後,他陰暗地預測了一件看起來注定要實現的事:“但是它們都已陷落,遭到洗劫,很快首腦也不能幸免。”

蘇丹的意外死亡讓奧斯曼人未能利用好這個意大利的據點,但他們在東歐繼續穩步推進。1521年,塞爾維亞人最後的抵抗力量被打垮,穆斯林大軍進入了匈牙利。次年,他們把醫院騎士團趕出了羅得島,開始了對地中海東部的征服。到16世紀20年代末,他們已經吞並了匈牙利,踏進了奧地利的領土。1529年,他們來到了維也納的門口,中歐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