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地之戰

鮑德溫一世之死讓耶路撒冷王國來到了十字路口。他沒有子嗣,最近的男性繼承人是哥哥布倫的尤斯塔斯(Eustace of Boulogne)。但尤斯塔斯身處歐洲,不願意離開舒適的故鄉。考慮再三,十字軍國家的貴族們決定推舉已故國王的堂弟勒布爾的鮑德溫,他是第一代十字軍中僅剩的貴族了。

新國王在1118年復活節進行了加冕,他與前任統治者形成了鮮明對比。鮑德溫一世樂於社交、充滿魅力,但鮑德溫二世內向而謹慎。盡管他與堂兄沒什麽共同點,卻是個虔誠的人,他下定決心做好王國的管理工作。

他很快就遭受了考驗。敵人的不團結歷來是十字軍國家的重大利好。埃及的什葉派和敘利亞的遜尼派都希望凈化伊斯蘭教,他們長期以來互相攻擊,忽視了中間的基督教國家。然而,鮑德溫一世的成功讓他們暫時擱置了分歧,要共同面對這個更大的威脅了。鮑德溫二世即位僅幾周,就得到消息:什葉派法蒂瑪王朝軍和遜尼派土耳其軍已經在南邊聯手。這種噩夢足以讓十字軍在夜晚滿身冷汗地驚醒過來。

鮑德溫二世集結了王國的全部軍力出城迎擊。3個月來,雙方對望,誰也不願先動手。在穆斯林眼裏,西方騎士仍然有著戰無不勝的光環,而歐洲人則不太清楚自己的新國王是否勇猛,而且簡單來說,他們更願意活著,而不是去死。

最後,法蘭克人的名聲取得了勝利。伊斯蘭教的領導人不願意去冒開戰的風險,也不想無限期地保持結盟,於是他們撤軍了,威脅解除了。這至少算是一場小小的勝利,給新國王的統治開了個好頭。不過第二年,鮑德溫二世的光環就迅速褪去了。法蘭克人戰無不勝的名聲有利有弊,因為它讓一些西方人開始了離譜的冒險。十字軍國家北面防線的安全,全部系於安條克的新任攝政王羅傑(Roger)94一身。但他認為自己的東部邊境需要鞏固,於是對阿勒頗的埃米爾發動了全面進攻。

阿勒頗不是第一次遭到安條克方面的入侵了,所以埃米爾準備充分。他與其他許多埃米爾結成了聯盟,甚至連遠在南邊200英裏(約合322千米)之外的大馬士革都派了軍隊增援,因此最後糾集了多達4萬人的大軍。鮑德溫二世瘋狂發信,懇求羅傑推遲進攻,等待增援。但羅傑迫不及待地想要與敵人交手。他忽略了鮑德溫的要求,帶著700名騎士和4 000名步兵,挺進了敘利亞西部的荒涼地帶。

通過間諜,阿勒頗的埃米爾掌握了羅傑軍的一切動向,但他沒有輕舉妄動。直到1119年6月27日,基督徒抵達一片沒有水源的平原之後,埃米爾才在當晚發動了一次試探性的襲擊。羅傑軍殊死抵抗,打退了進攻,方才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地。在埃米爾間諜的誤導下,他一直以為敵人還在很遠的地方。後續的偵察兵證實了他最害怕的猜測——十字軍已經被完全包圍了。

當晚,基督徒營地的士兵徹夜難眠。一個夢遊患者在營地裏瘋狂亂走,喊著末日已經到來,讓那些試圖睡著的人也備受折磨。第二天早上,迎著灼熱幹燥的風卷起的塵土,十字軍試圖突圍。只有少數騎士成功了,他們是此役唯一的幸存者。

基督徒的失敗過於慘烈,鮮血染紅了整個沙場,以至於這場戰鬥被稱作血地之戰(Battle of Ager Sanguinis)。那些戰鬥中死去的還算是幸運兒,遭到俘虜的則用鎖鏈被拉去阿勒頗。在那裏,他們被街上嘲弄的人群折磨致死。這場災難的影響難以估量。東征者一直人手不足,卻在一場戰鬥中折損了最強大國家之一的全部戰力。更糟的是,十字軍的強大神話永遠破滅了。雙方曾經都堅信法蘭克人騎士是最強的鬥士,如今他們卻被海量的敵人淹沒。庇佑東征者多年的赫赫威名已經不復存在,顯然,穆斯林之後必然會大膽地組織進攻。

唯一讓安條克公國免於滅亡的,是阿勒頗埃米爾的失策,他沒有乘勝追擊。血地之戰是一次巨大的成功,是對討厭的十字軍在情感和政治上痛快的勝利。這一時刻值得一點兒炫耀。贊美蜂擁而來。巴格達的哈裏發賜予他“信仰之星”(Star of the Faith)的頭銜,還送來了一件長袍以示榮耀。他鋪張地為自己舉辦了一系列慶功宴,直至過度宴飲引發健康問題,他才讓眾人散去。他警醒過來,派兵去掠奪安條克的郊區,但大好時機已經過去。鮑德溫二世正率軍趕來,埃米爾沒有再認真嘗試奪取城市或阻攔援軍。

對十字軍國家來說,血地之戰唯一積極的地方在於它給貴族們敲響了警鐘:只有團結才能生存。這意味著他們需要一致的戰略和指揮。不要再去冒險或是故作姿態了,從現在開始,耶路撒冷國王就是他們公認的大領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