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趙函送“應密電本”無對付國民黨目的(第2/3頁)

趙秉鈞時任國務總理兼內務總長,其在國務院的秘書為程經世等,在內務部的秘書為洪述祖等。解散共進會屬於內務部管轄之事,應夔丞又系洪述祖介紹至中央,照理,應夔丞若有電至中央,由洪述祖譯呈趙秉鈞更合乎情理,但趙致應親筆函卻要求其“有電直寄國務院趙可也”(實際由秘書程經世譯呈,詳下文)。因此,“超然百姓姚之鶴”所謂“洪之不為趙所信任,不使與聞此後之交往,亦於言外見之矣”的說法,是很有道理的。《神州日報》亦有相同看法,謂:“證據中趙總理之與應書親署姓者,只有致其電碼一本,謂如發電則徑寄國務院趙雲,蓋趙固知洪之招搖,故不欲其轉手。”[116]當然,這當中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洪既新進,且嫌位卑,僅領幹修,不常視事”,[117]趙秉鈞若讓洪經手“應密”來電,難免會擔心誤事。但國民黨人卻不這樣認為,戴季陶把趙秉鈞函送應夔丞密碼電本看作趙秉鈞“陰謀破壞民黨、謀殺民黨中人”的“第一證據”。他分析道:

一月十四日致應犯信並送密碼一冊,此為密謀開始之第一證據。趙與應以“應密電本”,苟為國務院之公事,當然以公文附送,而乃以親筆密函送之,是趙送“應密電”與應,並非公事,實別有密謀,可不必論而自明。且趙氏身為總理,必有親信之人為之譯電,“應密電本”又系趙親筆私函送交,則一切陰謀破壞民黨、謀殺民黨中人之電,無論直接間接,趙皆為造意,而一月十四日之函,實以其根據焉。[118]

戴季陶所說看似有理,其實並無說服力。其一,倘若趙秉鈞函送應夔丞密碼電本如戴所言不是為了國務院公事,何以函雲“以後有電直寄國務院趙可也”,而不雲直寄趙之私宅或別處?可見並非為了不可告人之事。還是《時事新報》所言更有道理:“如發電則徑寄國務院趙雲雲,則知趙亦防洪之招搖,故不欲其轉手;曰寄國務院趙而不欲其寄私宅,可見趙之與應,似並無秘謀,其所以與密電本者,仍為共進會與歡迎團等事耳。”[119]“則知趙亦防洪之招搖”雲雲,與《神州日報》所言意思相同。其二,趙秉鈞、應夔丞之間既無密謀,何以趙送應密碼電本,不以公文附送,而以親筆密函送之?則其中必有隱情。蓋趙之所以送應夔丞密碼電本,系因應夔丞為江蘇駐滬巡查長,負有解散共進會之責,而解散共進會主要為袁、洪、應所密謀,趙不過為邊緣之人,因此他並不適合聲張,也不願聲張,乃至於還要防其秘書洪述祖借此招搖。何況既系密碼電本,當然需要秘密送達,而不適於公文附送。其三,趙送應夔丞密碼電本時間為1913年1月14日,當時並無所謂“陰謀破壞民黨、謀殺民黨中人”之事,戴季陶將後來應、洪利用“應密電本”所謀劃之“陰謀破壞民黨、謀殺民黨中人”之事,不問青紅皂白,不察具體情形,皆歸咎於趙,認為“無論直接間接,趙皆為造意”,未免過於武斷。除非可以證明趙秉鈞的確是後來應、洪所為各事(包括殺宋)主謀,否則難以得出這一結論,而恰恰是這一關鍵問題,目前看來並無確實證據,具體論證詳見下文。

另一國民黨人徐血兒則認為,該密碼電本是趙秉鈞交給應夔丞報告南方國民黨人舉動用的,解散共進會不過是幌子。他就此解析道:

夫奉差各省特派人員,與以密碼電本,固屬尋常,並無特異之處。不過趙、應之授受密電,則與尋常有異,蓋趙、應必密議妥善,然後再授以密電本,使報告機密。此非故意周納也,趙之用應,實使之以偵察南方舉動,報告政府,為其一大任務,而解散青、紅會匪,特假以為名,彼視之固甚小耳。於何證之?應是後致趙之密電,多皆不關於其巡查長分內之事。即姑以袁言觀之,袁謂三月十三日以前,皆關於取消歡迎國會團之事,試問歡迎國會團非政治上關系乎?該團本與共進會性質不同,何勞應之解散,即此已可見應所負者,另有一種特別任務矣。[120]

蔡世襄亦提出類似看法,他根據應夔丞取得密電本後於2月初發給國務院的密電內容分析說:

觀二月一、二兩日“東”“冬”兩電,明言“總理投票”“解散國會”,及對待何海鳴、戴天仇之法,與購“孫黃宋劣史”“宋騙案”,“選舉擾攘”,“國隨以之”等語,為政府作走狗密探,承政府意旨以傾害正人,陰賊良善,初無一語及歡迎國會團,更無一字及共進會,而俱用“應密”,趙雖百喙,其何以解?[121]

不能不承認,徐血兒和蔡世襄的分析,或結合當時政情變化,或依據“應密”電報內容,很有幾分道理,但事實卻比他們的分析復雜得多。他們根據後來應夔丞所發密電內容,推斷前此趙發“應密電本”時之動機,卻不知趙秉鈞發給應夔丞密碼電本之前,應夔丞與政府之間的聯系,除了關於解散共進會,以及赴京領取解散費和江蘇駐滬巡查長津貼外,並無其他與國民黨相關聯之事,透過宋案證據很容易就可以看出這一點。但事情就巧在,趙秉鈞於1913年1月14日函送應夔丞密碼電本之時,恰逢尹仲材、何海鳴等部分激進國民黨人發起的歡迎國會團在滬上出現不久。此後,由於洪、應奉袁世凱之命,南下秘密調查歡迎國會團真相,這才在應夔丞後來致國務院“應密”電文中出現了關於歡迎國會團和構陷“孫黃宋”等內容。但要注意的是,“應密電本”是應夔丞1月12日謁見趙秉鈞時要求給的,理由是辦理解散會黨之事須防“漏泄”,[122]而袁世凱和趙秉鈞最早到1月13日才開始商量如何應對歡迎國會團,[123]袁決定“特委”洪述祖南下調查歡迎國會團則已到1月20日。[124]趙秉鈞1月14日函送應夔丞密碼電本實際上是回復其1月12日的要求,不可能有要應夔丞“偵察南方舉動”之目的。再說,趙、應僅見過一面,趙並不了解其人,加之趙對於對付國民黨人態度並不積極,因此不可能賦予其“偵察南方舉動”之任務。趙本人甚至連洪、應南下秘密調查歡迎國會團,都是在報紙刊登消息後才知道(詳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