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念深情(第6/14頁)

還來得及嗎?

我們沮喪。

可是有周處的故事,有陸雲那句話:“古人貴朝聞夕死,況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憂令名不彰邪?”

盡管如此,陸雲還是有回江東的打算,因為他也覺察到:天下大亂在即,中原已經很危險了。

但陸機不為所動。

八王之亂已愈演愈烈,包括顧榮、張翰等在內的江東名士紛紛離開了洛陽這個是非之地。

顧榮也一度勸陸機跟他同返江東,再一次被拒絕。

在陸機看來,這時候,正好可利用各王為政一方、招募名士充實幕府的機會,讓自己有一番作為。

弟弟陸雲雖覺得這樣太冒險,但最後還是聽了哥哥的話,因為他要留在哥哥身邊。

晉惠帝太安二年(公元303年),陸機的機會終於來了:這一年,他被成都王司馬穎任命為大都督,進兵洛陽,征討長沙王司馬乂。

陸機意氣風發。

早在幾年前,陸機險些死於齊王司馬冏之手,是司馬穎救了他,以其為平原內史。現在,他終於可以像陸家先人一樣領軍作戰了。

這是他的一個夢想。

在高興的同時,陸機又很憂愁:帳中的北方人,大多不服從自己。

他雖出身吳國第一大族,但畢竟吳亡了,在軍中連一個小小的叫孟超的人也敢當面對陸機說:“貉奴,能做都督不?”

陸機是痛苦的。

他在當時自是可以一拳把那叫孟超的打倒在地。但問題是,當時幾乎所有的北方人都對南方人心存輕視。

這仗是沒法打了。

由於帳內不合,導致行軍延誤,加之陸機本人雖被冠以“太康之英”的名號,於文學上首屈一指,但於軍事上並沒有祖父陸遜的天賦。在河橋之戰中,陸機喪師慘敗,隨後北方幕僚向司馬穎進讒言,那個盧志更是落井下石,“陸平原河橋敗,為盧志所讒,被誅。臨刑嘆曰:‘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

司馬穎遂誅殺陸機、陸雲兄弟。

“慷慨惟平生,俯仰獨悲傷!”這是陸機的詩。他死時,唯一的遺憾是連累了弟弟陸雲。

在刑場上,陸機望著弟弟,熱淚盈眶。一向柔弱的弟弟沒有哭,而是勸慰哥哥:跟隨哥哥一起赴死,我已經很滿足了。

陸機仰天長嘆:“江東華亭那好聽動人的鶴鳴,我們兄弟還能聽到嗎?”

二陸之死不僅是個人的悲劇,也是時代的悲劇。二人之死徹底終結了江東士人在中原求官的欲望。

陸家兄弟的身影,終被封沉於歷史的長河中。

不過,一千多年後的今天,我們仍能感受到哥哥陸機的呼吸,因為他留下了一幅叫《平復帖》的作品,它是我國現存最古老的書法真跡,千年來,躲戰火,避災難,而保存流傳至今。

年輕的衛公子

衛洗馬初欲渡江,形神慘悴,語左右雲:“見此芒芒,不覺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復誰能遣此!”衛玠,字叔寶,河東安邑(今山西夏縣北)人,西晉後期第一美男子,又被稱為中興第一名士。

他的祖父就是誅殺鐘會和鄧艾的西晉重臣衛瓘。

衛玠五歲時,衛瓘說:“這孩子真是可愛,當是奇異之才,只是我已老,不能看他長大了!”

後來,衛瓘等人死於八王之亂中的楚王司馬瑋之手。衛玠因當時正待在大夫那兒看病,和母親逃過一劫。

衛玠官至太子洗馬,在政治上是個邊緣人物,卻不妨礙他成為洛陽最耀眼的明星。

衛玠不僅形貌俊美,而且風神優雅,皮膚尤其好,所謂“晶瑩如玉”,很多人都不敢跟他走在一塊兒。

衛玠的舅舅王濟本來就很灑脫了,但人們一提到他的外甥,這位舅舅便說:“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衛玠喜歡坐著小羊車漫行於大街上。洛陽的姑娘們看到,便邁不動腿了。後來,名士樂廣的女兒有幸嫁給衛玠,引來全體洛陽美女的嘆息。

衛玠身體不好,從小體弱多病,甚至“不堪羅綺”,弱得連綢緞都經受不住。這種羸弱,造就了他憂郁的氣質,他也就更具有名士風采了。

衛玠善清談玄理,是很能說的。

但由於身子弱,母親叮囑他,平時不能隨便說話,故而很多時候他都保持緘默。

物以稀為貴。這樣一來,大家也就更崇拜帶有神秘氣息的衛玠了。公子總在沉默。但他不是裝,而是真有才華,只要一開口,就能把清談場上的其他人制伏。王衍的弟弟王澄在當時已大名鼎鼎了,但“每聞衛玠言,輒嘆息絕倒”。

關於衛玠在當時名士中的地位,用當時一句流傳很廣的話可以佐證:“王家三子(王濟、王玄、王澄),不如衛家一兒!”

衛玠生逢亂世。

永嘉時代,胡族入侵,中原大亂,四海南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