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0章 法不容情

“有個女子,她有兩個兄長,兄長都讀書,女子幼小時就開始幹活……”

胡濙在講故事,方醒在聽故事。

講故事的人很認真,聽故事的人也很認真。

“父母亡故之後,女子依舊在幹活供養兩個兄長,十八歲望之宛如老嫗。兩個兄長前後中舉,女子歡喜不勝,可第二年她就被兄長許給了樵夫……”

胡濙看著方醒道:“興和伯,這等事當如何?”

方醒好奇地問道:“你是那兩個兄長之一?”

胡濙搖搖頭道:“不是。”

“那就是狼心狗肺,殺之不足為惜。”

“情義最經不起磋磨。”

方醒不喜歡胡濙這種含糊的方式,更不喜歡他隱晦的表功,只是他把自己比喻做那個女子,也算是吐露心意。

胡濙迷茫的道:“那些年一直在外面跑,到處跑,山裏、水上……”

“胡大人,敢問那位如今何在?”

方醒對那位的興趣比什麽輔政學士都濃,若是可能,他甚至想去見一面,問問他當年是怎麽把一手好牌打成了這個模樣。

胡濙撫須道:“那位還不錯,如今算是頤養天年了。”

方醒說道:“那位若是還在也有五十多歲了,再無威脅,他可是在武當山出家嗎?”

胡濙愕然看著方醒,說道:“興和伯莫不是以為文皇帝大修武當山是為了那位?”

“難道不是嗎?”

方醒說道:“張邋遢再厲害也管不到俗世的政權,靖難是用真武神來鼓舞了士氣,最多修幾間道館也夠酬功了,可當時卻把武當山當做了北平皇城來修,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胡濙搖搖頭道:“興和伯,那是張神仙。”

方醒嗤笑道:“就算他是神仙,可也不能給大明帶來絲毫好處,不管是佛還是道,他們的神仙護佑的從不是普羅大眾,所以……罷了,哪年方某去武當山看看,不然那些問題憋著難受。”

胡濙不悅的道:“興和伯,莫要褻瀆了神靈。”

方醒說道:“我見過最虔誠的信徒,恨不能把身家都給了神靈,可她過的很慘……你知道那些出家人是怎麽說的嗎?”

胡濙搖搖頭,方醒說道:“那些人說今生苦難是修來生,來生她一家子就能享福了,富貴無邊。”

胡濙說道:“前世作惡,今生來報。今生苦難,來世有報,這沒錯。”

方醒起身道:“話不投機,送客!”

直至出了方家,胡濙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跟方醒扯起了神仙。

等回到禮部後,胡濙才發現自己被方醒給忽悠了。

那人是不想和自己親近,更不想在輔政學士的人選決策中插手。

“可笑本官卻有些利欲熏心了。”

胡濙很豁達的把這事當做了笑料。

可閆大建卻很嚴肅。

楊士奇已經告假在家,眼瞅著就要上致仕奏章的關口,閆大建緊張的如同是當年的殿試時。

只要胡濙飛升到政事堂,那麽禮部尚書十之八九,不,是十成十就是他閆大建的囊中物。

尚書啊!

這是人臣的巔峰,再進一步就是輔政學士,那就是宰輔。

閆大建壓住心中的激動,平靜的在門外說道:“大人,下官請見。”

“進來。”

進了裏面後,閆大建看到胡濙在寫字,神態從容,不禁贊道:“大人心如明王,果真是常人難及。”

胡濙繼續寫字,淡淡的道:“本官的慈悲心卻大多給了家人,為官只是廝混罷了。”

兩人恍如暗語般的說了幾句,閆大建才說了正事。

“大人,楊士奇的奏章進宮了。”

胡濙擡起頭,說道:“淡定!慌什麽?”

他低下頭繼續寫字。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好字!”

閆大建贊道。

胡濙放下筆,問道:“大建也喜歡靖節先生的詩賦?”

閆大建點頭道:“讀書時覺得靖節先生的詩賦有些頹喪,等在仕途之中處處難關後,才知道如何去品味先生的詩賦。”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閆大建輕聲吟誦著,然後和胡濙相對一視,一股躊躇滿志的情緒就充斥著胸中。

……

朱瞻基看了一眼奏章,說道:“楊學士多年兢兢業業,於國有大功。楊稷是楊稷,讓他安心。”

楊士奇得了這話後馬上就上了第二份奏章,只說教子無方,無顏立於朝堂之上。

“朕不可一日無楊學士。”

皇帝第二次拒絕了他的致仕,並給出了最高的評價。

滿朝文武都在看著君臣之間在走程序。

作為朱瞻基而言,他肯定不希望楊士奇下台。可事情至此再無回轉的余地,他只能展示自己的不妥協,以此來增加君王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