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9章 倡議(第2/2頁)

他家從高祖父起是進士,曾祖父是狀元翰林,是方從哲翰林同輩,當時同在翰林院為官,所以方從哲說是故人之後。祖父是廣西參謀,父親未曾中進士,但也是舉人,為魯王府長史,一樣也是官員。紹興張府,世代為官,家族中人現在還有多人在朝在地方為官,舉人秀才有數十人,這樣的大家族無人敢於小視或去得罪,因為說不清什麽時候又能出一個狀元,或是進士翰林。

以張岱的身份,雖只是秀才,但也不必對眼前的這些官紳過於客氣,只是以晚輩侍奉長輩的態度便可以了。

少頃之後仆役們端上幾個鍋子,用炭火於底,上置銅爐,鍋中有雪白的高湯,配上口磨香菇之類,待鍋水沸騰之後又倒入雪白的魚片,不一會香味就彌漫開來。

再打開深埋了十余年的黃酒,酒香和菜香味夾雜起來,令得所有人食指大動。

“今日雅集。”方從哲舉杯對眾人道:“談詩詞,小品,談佚聞,談笑話,不得談軍國政務,違者算違酒令,要罰喝一大鐘。”

眾人皆無異議,在場的官紳多半是為官幾任,致仕回鄉,只管享福,對國事幾乎沒有太大的興趣。

對名士們來說,則雅集賦詩是揚名之舉,他們更沒有理由反對。

只有黃宗羲先忍耐不住,站在桌前舉起酒杯,自己滿斟一杯,然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在下不才,還是有些話想說給老相國和諸位聽,掃興怕是在所難免,先飲此杯道歉。”

眾人臉上露出驚異之色,朱國楨微笑不語,方從哲面露無奈之色,說道:“黃太沖有話便請說吧。”

黃宗羲面光炯炯,朗聲道:“昔天成衛指揮張瀚擅入草原,擅啟邊釁,以致兵禍連結。自古未聞有以橫暴而成事者,今其雖一時占據草原,異日必致大亂。北虜蜂擁而至,受苦的還是我大明邊民矣。不施仁德者而橫暴者,不見昔日暴秦乎?”

眾人面上都露出沉思之色,不過顯然沒有幾個人被黃宗羲打動。

在場的都是老於宦途的頂尖人物,施政理事,還是管理軍伍,憑仁德有什麽用?黃宗羲滿口仁德,似乎憑仁德能解決一切麻煩,這簡直太過天真。

不過考慮到此人才十五六歲的年齡,也就不足為奇。

眾人倒是沒想到,幾十年後,黃宗羲已經成了名滿天下的大儒,當時天下鼎沸,眾人都思抗擊滿清的大事,而黃宗羲對國政沒有什麽貢獻,卻總是夾纏不清,徒勞生事。

有人譏諷東林和復社一脈,於國事無有幫助,黃宗羲的回復是:夫籌邊制寇之實著,在親君子遠小人而已。

其在具體事務上就是如此迂腐,幾十年也未曾變過。

但其經歷,性格,品德,還有後來的思想成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和其實際的能力並不相關。

方從哲點頭道:“張瀚此子,朝廷會有處置,不知道黃太沖這麽說,與我等這些鄉野之人有什麽相關?”

“其雖是名臣之後,卻棄儒學而提倡什麽商學。”黃宗羲神色鄭重的道:“若叫此人成事,我大明不是亡國,而是亡天下。千年之下,聖人之言無非是一個仁字。而此人卻講的是一個利字。不管是契約還是律法,都是圍繞著利字來行。這樣下去,人心崩壞,華夏道統傾覆也是必然,此人危害,遠在操莽等權臣之上,今其為了掩飾行跡,自行回原籍新平堡居住。以我等之想,應該鼓動江南浙江的官紳與生員,聯名上公揭,請朝廷對此人斷然處置,絕不可以放跑了他。”

眾人這才恍然,黃宗羲和朱國楨這麽遠跑過來當然不是為了今天的飲宴之事,而是為了鼓動眾人一起上公揭抓捕張瀚。

一個須眉皆白的士紳搖頭道:“朝廷對張瀚消滅北虜的事並未有什麽封賞,張瀚此人又主動放掉兵權回新平堡,民間輿論甚好。我江南浙江一帶雖對北方之事沒有什麽興趣,但對此人有興趣,私下裏頌揚的人委實是不少。我等若行此事,恐怕立刻會使輿論沸然。老夫已經辭官多年,於朝政大事實無了解,這一次就不會參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