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禦史(第2/2頁)

旁人也是上前勸慰,不過各人聯想起自家來,都是為禦史好幾年了,為這種清流官職的當然也別想拿太多的好處,不象六部裏有實權的幾個部,光是印結和冰炭敬也夠維持生活了,當禦史的根本就是入不敷出,手面稍微大方些的,幾年官當下來就準得欠不少京債。

京城居大不易,各種物價都比鄉間要貴的多,別的不說,各人在家鄉都有住宅田畝,最少住的吃的不要錢,最多是一些精巧物事,比如紙墨筆硯和古董器玩,或是金銀首飾,又或是頭巾靴子需要花錢購買。其余的生活用品則是能自造就自造,所謂小農經濟多半就是封閉的經濟圈,一個普通的農婦就能完成從采棉花到紡織出衣服,或是自己納鞋底制鞋子的全部過程,可以說除了買鹽和買藥還有納稅需要用現錢,其余的生活是一年到頭也不需要用銀錢的。

在京師就不同的,吃的米和菜就得現錢來買,住的房子要麽花大價格買,要麽就得付租金租下來,當官需要好多身衣袍,要花大價格去買或做,頭巾帽子,靴子鞋子,平時出門得坐轎子,不管是自己養的轎夫或是從轎行裏雇的轎班,也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幾年官當下來,除非是原本家資相當豐裕的,不然的話或多或少都會欠下不少京債。

所謂京債就是錢莊當鋪專門放給官員的債務,利息其實不算太高,取一個穩當而已。當官大約是這世間最一本萬利的買賣,真的要圖財,自謀外放,幾任知縣當下來,不貪不撈,幾千或上萬的銀子也到手了。

這些放京債的,確實也是隔一段時間就索一次債,也沒有別的原因,是給這些欠錢的官員適當的施加一些壓力,只是這一次對宋師襄有些過於不給面子,叫在場的同年們有兔死狐悲之感。

“唉,”宋師襄重重嘆口氣,說道:“看來我只能謀外放了,叫各位年兄見笑了。”

宋禎漢道:“這如何可以,周玉繩倒是我輩之中頭一個放外的,不過人家是少詹事掌南京翰林院事,回朝就能進六部當侍郎,你要外放,最大可能是放個州府正印,從清流入濁流,雖然是親民官,想回朝為官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那又能如何?”宋師襄心頭的火一陣一陣的上來,他倒不嫉妒周延儒,人家雖然比自己年輕,也是同年,但周延儒是不折不扣的狀元,連中會元和狀元,學問是第一等的強,比自己這些人強的多了。恨就是恨剛剛那張狂得意的李蕃,明明遠遠不及自己,卻是那般肆意張狂,過的比自己得意的多,人比人,真的能氣死人。

“外放真是迫不得已。”宋禎漢沉吟著道:“有一件事,人家輾轉托到了我,我想這事有些危險,原本是要拒絕的,不過如果宋年兄真的急需銀兩,我看這事咱們能聯手一起做,只要咱們出手,不管事成或是不成,每人都有這個數。”

宋禎漢伸手巴掌,來回翻了四下。

龐尚廉看的兩眼放光,問道:“兩千金之多?”

“對嘍。”宋禎漢道:“他們要花錢買參,造出頗大的聲勢,這事情,咱們幾個挑頭來幹,最合適不過。”

宋師襄有些猶豫,兩千兩是不少了,他欠的京債一共也就千把兩,這筆銀子到手,不僅能還清欠債,底下還能很舒服的過幾年。不過,如果為了兩千銀子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麻煩大了,也是得不償失。

“參誰啊?”龐尚廉也是有一樣的看法,皺著眉頭發問。

“管他參誰!”方有度很起勁的道:“我們在上次大風潮都沒被卷進去,成功留京,難道為了銀子反而願意出外?反正我是打算留京,轉給事中或是到六部去混,不混到五品,外放直接任四品顯職,紅袍上身,我是不可能出外的。這筆銀子,我拿定了,只要不是參魏公公,參皇上我都敢幹。”

“參皇上算什麽。”幾個禦史都笑起來。

說實在的,只要言辭不是太過份,比如萬歷年間那著名的酒色財氣疏,現在的皇帝挑點小毛病罵一罵,根本沒有事情。天啟雖然幾次擺明了不喜言官,但皇帝也沒有親自出手對付過言官,只是借著黨爭鏟除了一些鬧騰的最厲害的,比如楊大洪幾個,但對大多數的禦史都沒有觸及,禦史們一樣膽大包天,真的是除了魏忠賢和其幾個最核心的黨羽外,這幫人還是誰都敢咬,最不怕的就是咬皇帝。

就算是性格嚴厲剛毅,帝王威嚴相當重的崇禎皇帝,在其手中斬首的督撫總兵不計其數,輔臣中殺過首輔,六部中殺過兵部尚書,但對自己評價為妄言賣直的黃道周和劉宗周等人,崇禎也只能把火氣壓下來,最多貶官了事。

言官鬥皇帝,可謂是大明的優良傳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