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叔侄(第2/2頁)

張瀚心思十分靈動,坐定之後,先給鄭國昌斟了一杯,自己舉到眉前,敬酒之後飲了,這才又笑道:“大人必定是想刊印這些詩文傳家,這事是極好的大事,小人樂見其成。雕版所費,自然是小人報效。”

鄭國昌確實有此意,士大夫講究立功立德立言,他官兒做到這麽大,算是立功,立德麽,也沒有什麽缺陷,惟有立言這一塊,一直想刊印自己的隨筆和詩文,還有一些精采的書信,匯集成冊,刊印出來,分贈上司同僚和親友,是在士林中揚名的好辦法,除了實利外,將來流傳於世,也不枉人生一世。

“賢契每月送到的分紅銀已經不少,老夫哪還好意思再要你出錢。”

“大人說的哪裏話來。”張瀚陪笑道:“這般文墨飄香的大事,小人若能巴結上效力的事,將來少不得被人提上一筆,這也是風流雅事,小人出的不過是些許俗物,大人的心血能雕印成書,流傳於世,這才是最要緊的。”

鄭國昌被他說的心癢癢的,對張瀚自是越看越順眼,當下又喝了幾杯,說道:“你此番來,恐怕有什麽要緊事情吧?”

“是有些俗事,小人不得不來請示大人。”

“莫要自稱小人了。”鄭國昌撫須道:“賢契和老夫叔侄相稱最為妥當,老夫行四,叫我一聲四叔便是了。”

張瀚估計鄭國昌是出於真心,當下起身跪下,誠惶誠恐的道:“四叔既然如此說,如此小侄就僭越了。”

鄭國昌笑眯眯的道:“賢侄無須如此,起來說話。”

“是。”張瀚道:“近日確實有些麻煩,若是解決不好,恐怕今年的利潤會大受影響。”

“嗯?”

聽了張瀚所說的,鄭國昌頗覺意外,臉色也變的十分凝重。

他在新平堡和大同兩處都派了人,稱為賬房,每日都看著張瀚那邊的生意如何,每隔幾日就有信來,張瀚的騾馬行和帳局生意都是十分紅火,只是在李玉景的帳面上成本被誇大很多,另外隱瞞了不少帳局接的單,每日的純利被隱藏了最少七成,就算這樣,在鄭國昌眼裏也是銀錢滾滾而來,他開始支持張瀚只是看在張輦的面子上,畢竟師生一場,倒沒想到,張瀚這個後生當真了得,現在每月送來的花紅已經接近他以往半年的收入,兩個月的花紅等若他以前一年,鄭國昌只是兵備副使,一年的出息也就兩三千銀子,再多就是逾規,大明的文官有一定的灰色收入,拿的多少士林風評不好,會影響到日後的仕途。

做生意拿花紅就是另一回事,沒有負面風評,銀子平安落袋,張瀚又是省心的,這幾個月下來也沒什麽煩他的,不想今日這一來,居然一下子就是這般大的難題。

張瀚道:“小侄只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榆林張家故意在與四叔為難?”

鄭國昌搖頭道:“張全昌與我相處並無芥蒂,況且文武分途,他同我並無利害沖突,若是糧店之事有關,他該是叫手下人與你的下人話,然後你再來同我說,老夫自會再和那張全昌分說,這一下敲你一記悶棍,勢同決裂,卻叫老夫連話也不好遞,殊不可解。”

“未知張副將與吳兵備大人關系如何?”

鄭國昌搖頭一笑,說道:“老夫科名比吳前輩晚一科,當年為兵科給事中時曾經彈劾過他一本,但那只是虛應故事,為官豈有不被彈劾的,現在他年歲已高,老夫與吳前輩不會有什麽爭拗。”

陽和道吳友賢是萬歷三十二年甲辰科進士,鄭國昌是萬歷三十五年,科名雖差三年,兩人年紀差了十來歲,吳友賢不大可能再進一步,是以兩人之間不會有什麽鬥爭。

“那就很明顯了。”張瀚微微一笑,說道:“張副總兵針對的怕是麻總兵。”

“有道理,說的是了。”

鄭國昌放下酒杯,人站了起來,在屋中轉了幾圈,終是點頭笑道:“張瀚你了不起,你當個商人真是屈才了。”

張瀚也起身,聞言笑道:“小侄就是經商的料,四叔誇的小侄汗顏。”

“不不,”鄭國昌擺手道:“你腦子動的快,旁人遇著這事,只會求老夫設法轉圓,你卻在這裏分析背後原因,見事更深一層,而且一下子就想到麻總兵那頭,你了不起,後生可畏。”

張瀚微笑道:“經商最要緊的是看事明白,能看的長遠些,小侄這事真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