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醉一場又何妨

雷老頭來了,頭前就來過信件,要帶雷老虎回去。

雷老虎這回倒是再沒有哭鬧,並不忤逆雷老頭,冬日到了,過年就又不遠了。

雷老虎有一些不舍,對歐陽文沁不舍,對於淑婉也有不舍,最讓雷老虎不舍的,還是那張親手制作的碧落琴。

徐傑與雷老頭對坐在大廳之中,一旁的雷老虎反復摩挲著碧落琴,口中還說道:“碧落,來年再來看你。”

這一語,興許是與徐傑道別了。徐傑有些神經大條,還笑著答道:“小老虎,來年啊,你制一張箏,琴總是出不得歡快之音,也難奏殺伐。箏卻可以,若是有暇,也試一試琵琶。”

雷老虎嗯了一聲之後,說道:“文遠哥哥,我去更文沁姐姐道別了。”

徐傑點點頭,雷老虎出門而去。

大廳之內只留徐傑與雷老頭二人。

徐傑面色微沉,直接開口一語:“老拓跋王,死了!”

剛才還因為孫女難得如此乖巧聽話而高興的雷老頭,聞言面色一變,問道:“死了?如何死的?死在何處了?緣何我沒有聽說此事?”

雷老頭大概是有些不信。

“當真死了,就死在這汴京城裏,我親手殺的。”徐傑答道。

雷老頭陡然站起,這一瞬間,他怒火中燒,渾身衣服都鼓蕩了起來,開口喝問:“你小子為何要殺他,你如何能殺得了他?”

徐傑站起身來,聲音低沉:“他尋死,如何也勸不住。”

這一句話,把雷老頭的氣勢都說消沉了,這種事情,雷老頭知道那拓跋浩做得出來,便也知道徐傑不是說假。

“這都是為何啊?為了打仗?為了家國?為了這些虛無之物,命都不要嗎?”雷老頭也不知是在問徐傑還是在問拓跋浩,或者也是在問自己。在有些人看來,家國天下,倒成了虛無之物。

“雷老頭,他死前曾說,若是你能在他墳前哭上幾滴淚水,不枉此生。”徐傑把這句話記得十分清楚。

“他在何處?”雷老頭道。

徐傑答了一語,雷老頭已然轉頭就走。

徐傑慢慢落座,手在一旁案幾上的碧落琴上輕輕撫了一下,琴音低鳴。

又撫了一下。

然後身形坐正,認認真真撫了起來。

日月曾可見,昂首黯無光,試把天地問誰人?誰人又把天地問?

總說故舊裏,又言昨日傷,還念光陰舊如常?如常可念光陰舊?

琴還在。

徐傑悵然四顧,輕聲一語:“誰不曾豪氣幹雲,誰不曾義沖雲霄,誰又不曾金戈鐵馬,誰又不曾縱橫睥睨,誰又不曾江湖恣意。也不知那日老來,我又身在何處?”

雁去矣,人還在,少年不過強說愁。

碧落還有聲,雷老頭再也不願來見,不知幾時,帶著雷老虎,就這麽無聲無息走了。

這輩子,徐傑應該是再也見不到雷老頭了。

人,總是會凋零的。

一代豪傑,有一代人用熱血激蕩出的風雲,卻也總有凋零之日。

什麽傳說,什麽故事,什麽向往,也就這麽隨風而散了。

陸子遊,楊二瘦,楊三胖,雷公,董達禮,董達義,拓跋浩,彭老扌戊,摩天尊,何真卿,衛二十三,王維,曾不爽,成昆……

善惡也好,英雄也罷。

你方唱罷我登場,興許真是落幕時。

唯有鐵甲一叢叢,還如千年前,健馬踏著積雪。

斑駁的城頭,遠遠掩映而來的漫天白色飄舞。

裊裊炊煙,迎著白色而上。

旌旗凍成一團,風來也只見旗杆顫抖。

衣領上的狐裘來回撫摸著徐傑的臉頰。

遠處的室韋人,再如何抗寒耐凍,也只能一個個在馬背上縮成一團。

千山無鳥,高空無鷹。

唯有蜿蜒萬裏的長城,帶給這一片廣闊的山林些許違和感。

宗慶咳嗽幾聲,罵咧道:“他娘的,風寒十幾日也不見好。”

徐傑轉頭看著宗慶溝壑縱橫的臉,說了一句:“宗將軍,你也老了。”

宗慶嘿嘿一笑,答道:“太師,廉頗老矣,尚能飯。”

一旁的大同知府歐陽文峰說道:“宗老將軍,下官這就給你去尋大夫,開一些風寒的藥來。”

宗慶擺擺手:“不必,風寒而已,以往幾日就好了,這都十幾日裏,也快要好了。”

徐傑示意了一下歐陽文峰,歐陽文峰從城頭而下,便去尋大夫。

大同長城之外,可見室韋王帳,只是這王帳之內,並無遙粘蒙德。室韋大軍冒雪到此,卻也不見有多少戰前的準備。

城頭上的徐傑,心中卻多少有些擔憂,擔憂那西北之地,擔憂著拓跋人。

拓跋人的大軍也到了蘭州會州之北,卻也不見動靜。

袁青山坐鎮秦州,每日一封戰報往大同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