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總是要死的

夕陽西下,馬車停在官道旁的一處客棧。這些做過路生意的客棧,選址上都有講究,講究的就是腳程,從哪個城池出發,一天的腳程大概到哪裏,這一段路上就會星星點點出現不少歇腳的客棧。

朝廷的驛站,若是以往,一兩百年前,那是按照馬匹腳程來算的,馬匹一天能趕多少路,那麽沿途就設置驛站驛館。驛站也多是官方來往用的,其實也接待民間之人。只是到得如今,官府的驛站越來越少了,只在一些主要的幹道上還保持著,特別是往北去的道路,軍情傳遞,多靠沿途驛站提供後勤支持。

為何驛站會越來越少,也跟社會的繁榮進步有關,天下驛站,也是要耗費無數錢糧用度來維護的,這是極為明顯的財政壓力,驛卒在原來也是個好差事,因為戰亂多年剛剛安穩下來的世道,驛站成了過路之人首選的歇腳之地,因為驛站也算是官府之地。所以驛卒不僅能賺到朝廷的俸祿,還能賺到以官產經營的錢財。

大量的客棧出現之後,這些官產的驛卒,慢慢就只能賺到俸祿錢了,俸祿錢顯然是不夠的。驛站經營上競爭不過客棧也是正常,官辦產業豈能有民辦產業那種服務?所以相對繁華之地的驛站也就慢慢消亡,朝廷節約開支,驛卒也不願去幹。但是往邊境偏僻處的驛站,卻大多保留了下來,比如往北的,又比如往西北的。

客棧不小,上中下房都有,甚至還有獨立的院落給貴人提供住宿。

待得徐虎去問,只要到三間中房,一間上房,不過也是夠用了。徐傑就勉為其難跟胖子這個大呼嚕睡一間,雲書桓一個人一間,剩余四人分兩間。

說到客棧,也就要說古代人口流動之事。若是時間往前推個幾百年,有一個極其嚴格的東西叫戶籍,一般人是不能隨處走動的,特別是底層人民。因為戶籍的確定性保證了這個國家最基本的安全問題,比如稅收,比如征兵,比如徭役。所以普通百姓並不能隨意亂走,其中也有治安考量,防止盜匪賊人之類。能出門走動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有官府開出路引之人,這種人多有公差在身,一種人就是有功名之人。

這種嚴格的戶籍制度,在許多朝代都有,朝代越往前,越是嚴格。甚至大華朝開國之初,也有較為嚴格的戶籍制度。到得如今,戶籍制度也就慢慢趨向於寬松,普通百姓離開戶籍所在地,遠走幾百裏一般也無妨。究其原因,就是人口增長,社會繁榮。稅收一般情況下已經有了基本保障,征兵的需求也不高,徭役之事也不那麽繁重,並不需要強制太多的人力去修一些大工程,比如長城,比如運河。

社會繁榮了,經濟活動也就會更多,經濟活動必然帶來人口流動,這是無可避免的。

所以這客棧裏,販夫走卒,三教九流,應有盡有。客棧大堂裏坐滿了人,有一身儒衫的讀書人,有販夫走卒的過路人,有手持利刃的江湖人,甚至還有傳遞公文之類的官差。

按理說客棧裏應該也有富貴之人,只是這富貴之人可不會到大堂裏吃飯,只會在那小院裏,並不與這些普通人為伍。

徐傑幾人坐了一桌,等著酒菜。

左邊一桌是販夫走卒之流,桌面上一碗清湯,幾碟面餅,兩碟腌制的酒菜,如此也是一頓晚飯。幾人只顧著吃飯,並不多言,天生帶著一種淳樸與厚道,興許還有一點點階級分化的自卑之感。

後面一桌是兩個二三十歲的書生,帶著書童或者隨從四人,幾碟精致一些的小菜,葷素搭配,酒壺也有,茶壺也有。能出門遊學進考的讀書人大多也窮不到哪裏去。這一桌人說起話來也是細聲細語,但是兩個文人自帶一種傲氣,心中大概是看不起這大堂之內其他人的。

右邊與前面兩桌子就是江湖人了,桌面上以肉為主,酒也是用壇子裝的,喝酒的器具也是碗,吃起飯來也是筷子與手並用,說起話來粗聲大氣,笑起來更是爽朗大聲。這些人看不起販夫走卒,同樣也看不起文弱書生,甚至也看不起不遠處坐著的兩個官差。若是脫離生活上的實際問題,這般興許真是一種逍遙。

世間百態,也就在這小小的客棧大堂裏了。

徐傑左右觀瞧著,看得津津有味,酒菜上來,楊三胖第一個動手,肉往口中塞,酒往口中倒,吃起飯來聲音還不小,鼓囊鼓囊的聲音,讓徐傑想起了鄉下圍欄裏豬,想到這裏,便笑道極為開心。

在吃喝的間隙,楊三胖還抽空開口說道:“味道不差,秀才老爺快吃。”

徐傑又想起了楊二瘦,也是玩笑去想,想那楊二瘦又高又瘦,是不是因為飯桌是搶不過楊三胖,所以瘦成那樣了?

徐傑想到這些,笑意盈盈,也拿起筷子開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