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誤我

寧軍大勝的消息傳來時,蜀王甘招正在船艙裏喝酒,聽兩名女子彈琵琶唱曲,聞訊大驚,將手中的杯子擲向歌女,怒道:“賤人誤我!賤人誤我!”

歌女抱著琵琶逃出去,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因何得罪。

鐵鷙、黎勝國等將領急忙跑來查看情況,甘招怒氣仍未緩解,斥責諸將:“都是廢物,天天要糧要兵,真到用你們的時候,全是廢物。”

諸將更是莫名其妙,但是不敢跑,只得硬著頭皮傾聽。

甘招罵了一會,坐下發呆,鐵鷙既是諸將之首,又與蜀王沾親,於是上前抱拳道:“是誰惹怒蜀王?我等雖然愚魯,但是各有一腔忠誠,蜀王所指……”

甘招搖搖頭,輕聲道:“跟你們無關,是我一時失態,牽怒於諸位。唉,寧抱關居然打贏了,而且是場大勝……”

鐵鷙越發糊塗,“這個……是好事吧,聽說單於也死了,賀榮人兵敗如山倒……”

“笨蛋!”甘招忍不住怒火又起,“如果是群雄一塊打敗賀榮部,這是好事,咱們一直按兵不動,這時還來得及去分一杯羹,如今是寧王獨勝,這就糟了,糟了……”甘招臉色微變,與許多人一樣,他心裏對寧抱關也有一點害怕,尤其是聽說群雄遇害的消息之後,更是如此。

鐵鷙與諸將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將郭時風叫過來。”甘招道,馬上改口:“請過來。你們暫且退下,打仗的時候才用得上你們。”

郭時風也已聽說寧軍大勝,因此胸有成竹,進入船艙之後微笑行禮,不卑不亢。

甘招請郭時風坐下,命人上茶,然後笑道:“郭先生可將我害苦了。”

郭時風捧著茶杯,詫異道:“此話從何說起?郭某寄寓蜀王軍中,一向謹言慎行,不敢稍越雷池一步。”

甘招並沒有生氣,依然笑道:“郭先生勸我坐山觀虎鬥,我聽你的,如今兩虎鬥完,一虎勝出,我該怎麽辦?”

郭時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放下茶杯,拱手道:“是因為寧軍大勝嗎?”

甘招點頭。

郭時風想了一會,“我勸蜀王暫且按兵不動時,是怎麽說的?”

“你說晉王圍攻襄陽已久,且又心生退意,蜀軍此時參戰,勝則功歸於晉王,敗則獨受其咎。等晉軍戰敗,你又說單於勢強,群雄力弱,此時參戰,左右不了戰局,得不到單於的重視,讓我再等幾天。過了些天,你說群雄被逼到絕路上,必然拼死反撲,單於受挫,派人前來求助時,蜀軍登岸不遲。”

郭時風笑道:“蜀王記得倒清楚,我的確是這麽說的。”

“可現在大敗的是賀榮人。”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也沒想到單於竟會死在戰場上,但是我的建議不變。”

甘招面色稍沉,“難道郭先生要我追到塞外去投靠沒有單於的賀榮人?”

“蜀王既能投靠單於,為何不能投靠寧王?蜀王從未見過單於,與寧王卻有舊日情誼,孰優孰劣,不是很明顯嗎?”

甘招沉吟片刻,搖搖頭,“不妥。”

“有何不妥?”

“寧王挾大勝之威,正是郭先生所謂的‘勢強’之時,我此前沒有參戰,此時投靠寧王與一開始就投靠單於有何區別?”

“大有區別。天下九州,單於已占冀、並、秦、漢四州,大軍入荊,奪取襄陽,此所謂席卷之勢,蜀王那時投奔,不過是望風而降。寧王則不同,吳州不穩,受盛家威脅,荊州之內,亦有奚家虎視,燒毀船只,則南不得渡江,未能令賀榮部全軍覆沒,則北不得入冀、並諸州。值此之時,寧王雖挾大勝之威,卻無單於往日之勢,蜀王出兵,則寧王顧此行彼、左支右絀,蜀王投靠,則寧王立得後盾,北上、東返、南下,皆隨其意。蜀王據此權柄,還擔心不得寧王看重?”

甘招嘿了一聲,“既然如此,我為什麽不選立即出兵,攻其不備?”

“蜀軍能令寧軍顧此失敗,卻不能將其消滅,勝算各有五成,此戰可以打,但是兩敗俱傷,獲益最多者是江陵奚家,其次是淮州盛家,再後是北遁的賀榮人,最後是正在攻奪並州的梁王,蜀王能得到什麽?”

“擊敗寧王,可順江而下,奪荊問吳。”

郭時風起身,拱手道:“蜀王有此雄心壯志,可喜可賀,敗寧軍、奪江陵、問吳州,轉而北上淮、洛,兵指賀榮與梁王,少則三年,多則十年,蜀王可做九州之主了。”

甘招大笑,“郭先生不必嘲諷,我只是說說而已,並無問鼎天下之意,益州尚有內患,我亦騰不出手來。其實不是我不願投靠寧王,實在是寧王這個人……郭先生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但是請蜀王深思,什麽人最有可能趁勢而起一統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