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家

再回到鄴城時,寇道孤的身份已經由湘東王幕僚變成梁王的顧問侍從,城裏的書生為之一片嘩然,他卻全然不受影響,神情一如既往的孤傲。

面對梁王,他沒有隱瞞自己對徐礎的憎恨,“徐礎是我畢生之仇,天成朝廷有仇不報,反而庇護徐礎,因此也是我的仇人。請梁王任命我為使者,隨朝廷北上,監督其一舉一動,歡顏郡主若有詭計,也好有人提前通知梁王。”

“朝廷兵少將寡,暫時不足為懼,我只擔心一件事,天成若是真從賀榮部那裏借到大軍,不肯遵照承諾揮師西進並州,反而調頭又要奪取鄴城。”

“歡顏郡主的奸詐不亞於徐礎,她說的話一句也不能相信,梁王需早做防備。”

“有勞寇先生北上,若有變故隨時派人通知我,若能提前阻止天成借兵南下鄴城,最好不過。我只要三個月,入秋之前,鄴城在我手中當會固若金湯,再不懼外敵窺視。”

“我當竭盡所能,將賀榮人引向並州。梁王也不可存固守鄴城之心,需有更多謀劃。朝廷與淮州決裂,鼓動寧王渡江北上進攻盛家,梁王當反其道而行之,拉攏盛家,如不得已,寧可讓出東都,也要博得盛家歡心,以免南北兩面受敵。”

“寇先生一語驚醒夢中人,若無寇先生提醒,我險些誤了大事。冠先生可謂‘王師’。”

寇道孤坦然接受梁王的恭維,告辭離去。

梁王看著他的背景,向守侍在身邊的高聖澤冷笑道:“盛名之下,其實難符,此人不過中人之資,卻好為人師,日後將反受其害。”

高聖澤賠笑道:“可不是,梁王何等樣人,怎會受歡顏郡主所騙,一心與天成結盟?淮州兵布滿鄴城附近,梁王為何要得罪盛家?寇道孤以為只有自己看破這一點,其實梁王心裏早有打算。”

梁王又冷笑一聲,對老宦既鄙視又喜歡,“我打聽過了,他對徐礎是真心仇恨,順便也恨上了歡顏郡主,這樣很好,讓他去北邊折騰吧,無論結果怎樣,對我都沒有壞處。”

“梁王禦下,必要人盡其用,因此梁兵雖少,卻能傲立於群雄之間。”高聖澤小心翼翼地吹捧,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

寇道孤聽不到背後的也議論,也不關心,以梁王使者的身份,出城與天成朝廷匯合。

名義上,梁王接受朝廷冊封,算是天成之臣,他的使者當然可以隨皇帝北上,但寇道孤被視為“叛臣”,一路上無人理睬,白眼倒是得到不少,他依然不為所動,也從不與其他人來往。

單於邀請皇帝會面,寇道孤堅持要隨駕前往賀榮人營地,獲得同意。

張釋虞只關心自己的安危,甚至沒注意到隨從之中還有一個寇道孤,歡顏郡主認為目前需要安撫梁王,因此沒有提出反對。

入營、巡視、宴會……寇道孤一直跟在皇帝身邊,沒有得到任何關注——他不喝酒,身形雖大,一看就是文弱書生,不受賀榮人看重。

宴會持續到後半夜,賓主盡醉,賀榮平山站出來,當眾聲稱不願再娶芳德公主,強臂單於表示支持,高興之余,甚至解除此前交待給左神衛王的艱巨任務。

醉醺醺的賀榮部大人們齊聲歡呼,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早已神志不清,只要是單於大聲說話,他們立刻表示支持,絕無二言。

賀榮平山仍然覺得顏面受損,但是不必再去爭取徐礎的臣服,他大大地松了口氣,不再計較其它。

雖然妹妹的名聲受到貶低,張釋虞此時卻只感受到單於的善意,同樣大大地松了口氣,當場承諾要在宗室當中別選一女嫁給左神衛王為妻。

所有人都高興,只有一人除外。

等到喧囂消退,寇道孤上前,向單於拱手行禮,表面自己的身份。

“梁王?占據鄴城的那個梁王?”強臂單於也有些醉了,突然聽到這兩個字,有些糊塗。

“正是,但梁王並非‘占據鄴城’,而是奉旨守衛鄴城。”

單於看向皇帝,張釋虞勉強點下頭,“是,梁王已得到朝廷冊封。”

強臂單於心裏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沒再追問,端起酒杯,向寇道孤道:“來者是客,請滿飲。”

立刻有仆隸將一杯酒送給客人。

強臂單於突然將手中酒杯放下,“既是梁王使者,不可待以小杯。”

仆隸領悟上意,換上兩只大碗,全都倒滿。

強臂單於端起碗,“回去告訴你家梁王,好好守衛鄴城,不要讓皇帝妹夫操心。對我們賀榮部來說,沒有什麽比家人更重要,皇帝妹夫是我的家人。”說罷,大口飲酒,喉嚨蠕動不停,很快將一碗酒喝光,只在嘴角殘留幾滴。

帳篷裏又是一陣歡呼。

寇道孤雙手捧著一大碗酒,感覺自己的肚子全都騰空,似乎也裝不下這麽多酒,凝視片刻,隱約看到徐礎的笑容,一狠心,舉碗痛飲,灑出來不少,衣襟盡濕,但是仍有多半碗入口,馬上就覺得天旋地轉,有點站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