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英雄兩種

聽到徐礎詢問老單於的死因,大妻神情微變,立刻又恢復正常,甚至露出微笑,向周元賓道:“原來這就是徐公子的‘妙計’,離間沈家與賀榮部不成,他改為離間單於與諸王了。二哥,你以後說話可要小心,這個人抓住一根草能說成一根參天大樹。”

周元賓惱怒地看一眼徐礎,然後向堂妹苦笑道:“怪我,就說了一句七妹當初自己選中強臂單於,徐公子居然‘推算’出這麽一樁陰謀來,還好我沒提起自己的生辰八字,否則的話,徐公子會以為我是‘野種’吧。”

徐礎笑道:“我不是算命先生,只憑生辰八字推不出什麽,至於老單於,我抓住的不止是一根草。”徐礎擡手做個握持動作,“而是許多草,其中或許還有一根樹苗。”

大妻轉回身,繼續觀看場上的孩子射箭,“二哥帶他回去吧,我已經厭倦了,我勸你也不要再多管閑事,未得感謝,反生嫌隙。”

“我現在是後悔莫及。”周元賓尤為不悅,站起身,前頭帶路,幾步之後發現徐礎沒有跟上,轉身道:“徐公子,別賴在這裏了,沒人想聽樹啊、草啊什麽的。”

徐礎起身,向著大妻的後背道:“請中宮細思,我無意參與任何事情,只想帶走公主,如中宮所言,堂堂正正地帶走。”

徐礎拱下手,隨周元賓離開,大妻沖著場上大笑,再沒有回頭。

一路上周元賓都不說話,進到帳篷裏,他冷冷地說:“虧我將徐公子當成人物,視為朋友,卻得到這樣的回報。你愛怎樣就怎樣吧,芳德公主能惹禍,徐公子更能惹禍,你倆倒真是一對兒。平山肯定會被漁陽禮送回來,明日天黑之前,看你能想出什麽辦法自救。”

“我有辦法,但是需要中宮的幫助,所以——明天日落之前,她得……”

周元賓轉身離去,一個字也不想再聽。

昌言之又被送回來,臉色蒼白,許久沒有恢復原色,“這是什麽把戲?將我拖出去,既不審問,也不拷打,只是在外面站立半天。”

“抱歉,是因為我。”

“公子?”

“他們想讓我感受一下‘無能為力’。”

“想救我卻救不了的感受?”昌言之既憤怒又困惑,“什麽人想出如此陰損的招數?嗯,單於用金銀財寶壓死翻江龍,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果然是塞外蠻夷,行事古怪至此。”

“在殺人這種事情上,沒有華夷之別。”

昌言之嘀嘀咕咕,極不喜歡賀榮人。

夜裏將近二更,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徐礎不能隨意外出,昌言之受到的管束不嚴,起身出去查看情況,沒多久,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單於回來了,將蠻王也帶回來了。”

“還有別人嗎?”

“我……再去問問。”

昌言之這回去的稍久一些,回來之後上氣不接下氣,站在那裏喘了一會才開口道:“還有一位皇弟。”

“皇帝也被帶來了?”

“不是,皇帝的弟弟,所以大家都去觀看。”

徐礎不知道張釋虞還有弟弟,想必不是王妃所生,“單於果然迎上了鄴城軍。”

昌言之點頭,“還有田匠,但是小郡主沒來。”

徐礎既意外,又不意外,嘆道:“我欠田匠的人情越來越多。”

“公子還想知道什麽,我再去打聽。”

“不必了,休息吧。”

昌言之坐了一會,小心道:“公子好像……不如白天時高興。”

徐礎微笑道:“的確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公子總有妙計……這回也有吧?”

“有。”

昌言之長出一口氣,笑道:“我就知道……”

“但是用不上。”

昌言之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有太多的事情我對之‘無能為力’,周元賓說得對,總得先見到人,才能說得上話,我現在卻只能‘威脅’別人與我說話。”徐礎搖頭,“一切盡由他人掌握。”

昌言之閉上嘴,仍不知道說什麽。

“我險些忘了當謀士有多難。”徐礎笑道,“想當初,我深知勸人之難,才決定自己稱王,結果發現稱王更難——重要的是,我並沒有稱王的才能……”

昌言之不能同意,“我們,至少所有吳人,都認為諸王當中,公子最有才能,可謂智勇雙全。”

徐礎搖頭,“稱王需要一以貫之,但凡有利於王業,沒有什麽事情不可以做,沒有任何代價不該付出,我沒做到。做謀士需要……需要與世沉浮,不執一端,如此方能左右逢源。”

“稱王者也有仁義之人,謀士也有一直追隨舊主的啊。”昌言之仍不能贊同。

“仁義屬於‘沒有什麽事情不可做’,王者當然仁義,也會兇殘,也會禮賢下士,但是都要有利於王業,一旦成為障礙,它們就會變成應當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