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將來

譚無謂還是不願意替吳王帶兵,但是可以出謀劃策,仍有些扭捏,每次都先要冷笑幾聲,開口發些感慨,才肯說出心中的想法,令吳王身邊的人厭煩至極。

唐為天非常不喜歡這位譚將軍,私下裏對吳王說:“別看他長得高大,還帶一柄不知是真是假的長劍,我空手就能將他打趴下。他再裝模作樣,吳王給我一個眼色,我教他守規矩。”

徐礎一笑置之,他現在急需譚無謂這樣的人,頓時理解史書上記載的開國君主為何個個禮賢下士——都是被逼出來的,生死關頭,莫說裝模作樣,即便譚無謂口出惡言,甚至伸手打兩下,徐礎都能忍受。

正是在譚無謂的“建議”下,徐礎集結城中所有將士,包括全部洛州兵將與雜七雜八的義軍,連一直被關押的八百多名百姓也被征入軍中,允許他們戴罪立功。

除了手無寸鐵的百姓,東都幾無防守,只能由一些婦人掌管門戶,她們是降世軍家眷,至少對兵器不陌生。

傾城而出乃是此戰的關鍵,也是譚無謂之計與吳王完全不同的地方。

徐礎本想留下一支軍隊守衛城池,譚無謂嘲笑他的做法,“哪怕只留一名士兵,此計也不成功,莫不如全軍守城,等敵軍打上門來,還能多堅持幾天。”

“譚將軍是希望大家能夠奮勇作戰,沒有後顧之心嗎?”徐礎猜道。

“然也。”

“那也不用如此冒險,一個人也不留吧?”

譚無謂冷笑不止,“吳王連戰連勝,獨占東都,自以為已得軍心,能夠隨心所欲地用兵了?”

“不敢存此妄念。”

“吳王手下將領全都深諳兵法,個個皆是名將、猛將?”

“堪用者不過數十人。”

“洛州軍本是官兵,初附吳王,其心未定,別的兵卒更是來源不一,彼此間可得信任?”

“別鬧出人命,就是我對諸軍最高的要求。”

“然則吳王留誰守衛東都,能不讓出征之人心懷疑慮?”

“我明白譚將軍的意思了。”徐礎笑道,“譚將軍也是因此以為降世將軍必敗?”

“嗯,吳王自己守城,留在身邊的多是洛州人,卻派降世軍出戰。降世軍本是造反之人,對官兵極不信任,單獨出征,必無鬥志,怎會是荊州軍的對手?”

“吳兵在前,也不能令降世軍安心?”

“嘿,最先生出疑心的或許就是吳人。吳王畢竟不是真正的吳人,仗著生母的身份,才得吳人效忠。可是最近吳人死傷太多,兩名將軍在城內自殺,數千吳兵在城外被焚,這兩件事單有一件還好些,偏偏同時發生,吳人怎能不心寒?”

徐礎輕嘆一聲,“我對不起吳人,可是……”

“吳兵請戰,吳王就以為萬事大吉了?嘿,在吳王面前,那些吳將誰敢表露出不滿?即便他們是真心效忠吳王,回到自己營中面對滿腹怨氣的兵卒,還能一直保持下去?與荊州軍交鋒,初戰不利,他們還能對吳王死心塌地?”

譚無謂就沒打算留情面,屋裏沒有衛兵,只有唐為天站在一邊,目光冰冷,時不時看一眼吳王,等他的暗示,卻總是等不到。

徐礎沉默一會,向唐為天道:“你去取些酒來,要熱的。”

“只是酒?”唐為天希望這句話裏能藏著暗示。

“只是酒。”徐礎揮手攆走唐為天,這才道:“我做錯太多事情。”

譚無謂這回沒有冷笑,“吳王沒有做錯,只是時運不濟,許多事情趕在一起,以至釀成禍患。”

“若不是我放走寧抱關,就不會有吳兵被焚,若不是我逼死孟將軍,就不會身邊無人,令吳人生疑,若不是我送出晉王……”徐礎沒再說下去,在譚無謂眼裏,只要與晉王相關,錯事也是對的。

“放走寧抱關釀成的禍患,與留下或是殺死寧抱關,難說孰大孰小。當初吳王若是閉關不納寧軍,則降世軍必生戒心,也就等不到後來的大勝,因為那時候寧抱關還是備守尊崇的降世軍名王。若是留寧抱關不放,則他必不能甘心受困,挑事生非,吳王如何應對?還是要回到或殺或放的路上來。”

“然則沒有正確做法?”

“唯一正確的做法是收服其心,寧抱關天生大將之才,一兩年間,他若不死,必成一方霸主,我曾提醒晉王,若想爭鼎天下,吳王是眼下之敵,寧王是將來之敵,誰若能收服此人,如虎添翼。”

徐礎不相信有誰能收服寧抱關,笑道:“譚將軍以為我堅持不到‘將來’?”

“吳王不能收服‘將來之將’,手下沒有‘將來之卒’,所以難成‘將來之王’。”

“哈哈,不妨打個賭……怎麽才算是‘將來之王’?”

“嗯……吳王若能守住洛州,再奪一處大州以作後方,勉強算是‘將來之王’,能否爭鼎我不知道,至少不失為王,稱得上一方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