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歉意

田匠從夜色中走來,五蘊寺門口的衛兵一開始以為他是自己人,待到發現這是一名陌生的平民,無不大驚,不明白此人如何繞過外面數重守衛,直接走到最裏層。

“告訴吳王,田匠來了。”田匠大聲報出姓名,腳步沒有停下的跡象。

一名衛兵匆匆進寺通報,剩下的衛兵緊握刀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來者。

徐礎從沉思中驚醒,恍然覺得自己似乎丟失了一段時間,剛才他明明是在思考破敵之策,現在卻什麽都想不起來,一點回憶都沒有。

“讓他進來。”

“田匠只身而來,不知怎地,外面的幾重衛兵竟然沒發現他,執政需小心。”衛兵提醒道。

“他終究只是一名普通人。”話是這麽說,徐礎卻不願再犯同樣的錯誤,他曾被妻子困於高台之上,沒準也會亡於刺客之手,“捆縛雙手,帶來見我。”

田匠沒有反抗,乖乖背負雙手,在士兵的押送下進入寺內,站在吳王十幾步以外,立而不跪。

田匠身邊的士兵舉著火把,照亮他的面孔,吳王那邊卻是一片漆黑。

徐礎笑了一聲,穿透黑夜,送到田匠耳中。

“田壯士,咱們又見面了。”

“嗯。”

“看來你是真孝子。”

“吳王不必多言,我人在這裏,是殺是剮盡隨尊意。”

“總得問個清楚,我不殺無辜之人。”

“嘿。”

“刺殺宋將軍的人是誰?”

“我。”

“你親自動手?”

“吳王不信的話,給我一張弓、一支箭,見識一下我的本事。”

“不必,你既肯承認,那就好辦。指使你的人又是誰?”

田匠搖頭,“無人指使。”

徐礎大笑,“無人指使?那你為何刺殺義軍將領?為何有冀州官兵給你把風——你跑得倒快,他二人為你送命。”

田匠向前邁出一步,兩邊的士兵立刻以刀槍攔阻,田匠只邁一步,兩眼微眯,能夠稍稍看清一點黑暗中吳王的模樣。

“我殺宋星裁,因為他奸殺良家女子,我替女家報仇。”

“欲加之罪,宋將軍絕不是那種人。”

“信不信是吳王的事,我只說自己所知。至於那兩名冀州兵,我根本不認得,也不知道他們為何躲在那裏,我殺人從不用幫手。”

徐礎站起身,更多衛兵以刀槍逼近田匠,防止他突然暴起傷人。

隔著一推刀槍,徐礎與田匠能夠互相看見。

徐礎眼中的田匠還是那個田匠,其貌不揚,卻有一份難得的鎮定,如水中砥柱,似乎永遠也不會有改變,陰沉的寧抱關尚有失態的時候,田匠不會。

田匠眼中的吳王卻有不小變化,幾日不見,吳王已不再是那個總顯出幾分落寞的年輕人,就連他的笑容都透出一股陰冷,像是喝了多酒,正處於大醉與狂醉之間,只需一杯或者一口,就會失去最後一點神智,將自己完全交給醉意。

“費昞。”徐礎吐出兩個字。

“費大人怎麽了?”

“是他向你傳令,不必隱瞞,我都知道。費昞自以為受我欺騙,所以他要反過來騙我一次,這是報復。所以他通過你散布傳言,殺兵、殺將、殺王……皆有懸賞。”

田匠仰頭大笑,對近在眼前的利刃不屑一顧。

“吳王原來是害怕了。”

徐礎心中湧起一股怒意,臉上卻依然帶笑,“明天一早,義軍將與官兵決戰,到時你就知道誰在害怕……抱歉,你看不到結果,明天你將與其他八百多人一同在陣前問斬。”

“吳王千萬不說‘抱歉’二字,你只是做了自己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剛進城的時候,你想保護百姓,只是因為東都尚未歸你所有,一旦你真正得到,對東都擁有生殺大權,你與其他梟雄沒有區別。所以不必抱歉,因為你心裏並無歉意,殺死八百人能給你的將軍報仇,能讓手下將士覺得吳王殺伐果斷,這就夠了,你會因此得意,唯獨不會抱歉。”

徐礎只是順嘴說出這兩個字,被田匠一說,倒像是虛偽。

徐礎收起臉上的笑容,向衛兵道:“將他送到孟將軍那裏去。兇手已經找到,搜城可以停止,準備明天的決戰吧。”

衛兵領命,押著田匠離開。

徐礎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至少在決戰之前,不會再有人說吳王無力為忠將報仇。

石頭落地,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古怪的飄浮感,徐礎像是踩在雲上,必須小心控制,才能保證身體平衡。

“回營。”徐礎真的需要睡一會。

曹神洗起身走來,“田匠的話你一點不信,甚至不肯調查一下?”

“調查什麽?”

“宋將軍奸……”

“一句謊言而已,田匠說得輕松,我卻要費力調查?這樣做既令屈死的將軍蒙受汙名,又會擾亂軍心。不不,我不會上當。曹將軍也請省省吧,無論你怎樣幫忙,費昞的奸計不會得逞,明天,官兵必敗,費昞若能僥幸活下來,將會明白一件事,論計謀,他差得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