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用意

徐礎回到臥房時已是淩晨,他依然亢奮得睡不著,腦子裏一遍遍地思索,想自己還有哪些可能存在的漏洞。

經過薛金搖的房間,徐礎停了一下,隨後走過去,去往自己的房間,他不會再將自己送到危險中去。

雖然已經成親,雖然同床共枕,徐礎從不了解妻子的真實想法,就像薛金搖從來猜不透丈夫保留的那三分心事。

唐為天一直跟在徐礎身邊,他可困極了,進屋就打哈欠,吳王不讓他鋪床,他也不客氣,倒在榻上,衣鞋不脫就要入睡,在進入夢鄉之前,他提醒道:“降世棒還在金聖……”

薛金搖沒有歸還降世棒,徐礎當時也沒要。

“明早再說。”徐礎坐在床上,還是不想睡,他不急於要回那根木棒,希望能夠逐漸淡化它在義軍當中的意義與地位。

裝神弄鬼是條捷徑,但也是一條不可捉摸的險路,大部分權勢來自神鬼,徐礎能爭,別人自然也能,好比刀劍,握在誰手裏就屬於誰,並無半點差異。

徐礎渴望贏得完全屬於自己的權勢,渴望得到真正的敬畏,他不想做薛六甲或是任何人的繼承者,甚至想抹掉吳皇外孫的身份……

他起身悄悄走出房間,向門口的一名衛兵小聲道:“叫孟將軍去議事廳。”

議事廳裏無人,被寒氣占據,徐礎裹緊披風,坐在椅子上,沒讓人點燈,外面的光亮很快就能進來。

徐礎默默地坐了一會,突然明白馬維昨晚為什麽癱坐在椅子上不動,要等客人攙扶,那是一種自信,馬維顯然覺得自己已獲得部下的認可與效忠。

徐礎也有同樣的自信,但是對某些邊角,他還是得敲打一下。

“絕不能再有自作主張這種事發生。”徐礎默默念道,讓自己的心變得堅硬,他現在不需要“好人”之名,更不需要“心慈手軟”之名。

莫名其妙地,徐礎想起遠在鄴城的名士範閉,兩人只見過一面,老先生說過的話他都記在心裏。

“名與實,名與實……破名,嘿什麽才算破名?他說得倒是輕松。”徐礎忘記了當時醍醐灌頂般的感受,只覺得可笑,範閉雖然見多識廣、言辭鋒利,終究是個紙上談兵的書生,說出的話聽上去玄奧,卻都用不上。

可徐礎就是忘不了他的話,不停地琢磨自己要去除“好人”與“心慈手軟”之名,究竟算不算一次“破名”。

還有一個“足智多謀”的名聲,他想要保留,並不覺得它有太大的壞處,如果說範閉是紙上談兵,費昞就是一根朽木,他所建議的“仁義之師”可以用來裝點門面,不堪大用。

誰有大用?徐礎思緒轉到這裏,將手下將領全想一遍,忍不住笑了一聲,的確有人可委以重任,卻不是他的手下。

“傳譚無謂!”徐礎高聲道。

門口的衛兵立刻應是。

孟僧倫先到,睡眼惺忪,進廳拱手道:“執政這麽早就起來了?”

“嗯。”徐礎沒解釋說自己根本沒睡,指指旁邊的凳子,“坐。”

孟僧倫察覺到異樣,沒敢詢問,乖乖坐下。

徐礎繼續想心事,想哪些人可用,哪些人可以大用,想著擊敗官兵、穩固東都之後的下一步計劃,心中有一股即將走出牢房的興奮,從生母吳國公主自殺的那一天起,他就被困在這座牢房裏。

譚無謂趕到,不顯困倦,他被晉王留在東都,但是沒有參與任何一面的戰鬥,休息充足。

“末將譚無謂,拜見吳王。”有外人在場,譚無謂不以兄弟相稱。

徐礎請譚無謂在孟僧倫對面坐下,“官兵昨日受到重挫,銳氣已失,湘東、濟北二王分赴漢、荊,邀請大將軍與奚家共圍東都。我打算集結兵力,數日後傾城而出,一舉破圍,譚將軍以為如何?”

譚無謂手扶劍柄,上半身挺得筆直,眉頭微皺,“我對吳王說得很清楚,我是晉王之臣,不給其他人出謀劃策。”

徐礎笑道:“這不是出謀劃策,我只是請譚將軍點評一下而已,當作清談。”

譚無謂對這種事極感興趣,稍一尋思,覺得不違背自己的誓言,開口道:“那我就先從昨天的戰事說起。”

“甚好。”

孟僧倫坐在那裏不明所以,目光垂得更低,打定主意,只要吳王不開口詢問,他一個字也不說。

譚無謂沒察覺到古怪,立刻道:“昨日之戰,吳王勝得僥幸。”

“義軍以硬碰硬,經歷一番苦戰才擊退官兵,你卻以為是僥幸?”

“義軍以硬碰硬不假,但也是官兵犯下大錯。官兵明明人少,野心卻不小,既要在北城設伏圍剿寧王,又要進入南城一舉攻占東都,必須兩邊照應,顧此而失彼,令弱勢更弱。西城外遭遇的猛攻則出乎官兵意料,大量兵力受到牽制,沒法照應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