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拒用

譚無謂扶劍站立,像是一名驕傲而固執的竊賊,即使被人賊俱獲,也不肯低頭認錯或是供出同夥。

徐礎笑道:“二哥這是在想什麽呢?”

譚無謂像是沒聽到,良久之後才長嘆一聲,“唉,想不到我也有今日。”

“今日怎麽了?二哥不願意留在我這裏?”

譚無謂搖頭,長籲短嘆,與被俘之後的曹神洗倒有幾分相似。

“晉王知道你為我出謀劃策了?”徐礎猜道,他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能讓沈耽將譚無謂當成禮物送過來。

“怪我多嘴,我勸晉王擇機出戰,他不肯,我就說了一句‘若非聽我的主意,吳王也不會奪得東都’,結果就成了這樣。”

“早知如此,我一開始就該公布此事,好讓二哥來我這邊。”

“唉,可嘆我苦等多年,原以為機緣已至,沒想到……唉。”

“我正指望二哥繼續給我出謀劃策,咱們一塊大展身手呢。”

“不行。”

“為什麽不行?二哥已經給我出過主意,再往前一些,在晉陽的時候,二哥還曾提議與我一同去往江東。”

“此一時彼一時,在晉陽,我是無主之客,待價而沽,只為擇一善主。晉陽起兵,我就是沈家之臣,怎可再改換門庭?至於偷襲東都——其實我沒安好心,吳王能夠奪下東都,當然很好,奪不下來,也能引走官兵,減輕晉軍壓力。”

徐礎笑道:“還好,我奪下東都,無論怎樣,這仍是二哥之功。”

譚無謂還是嘆息,“你若早當吳王就好了,我可以隨意選擇,或許能歸吳王,現在我是晉臣,即使被貶,也只有默默思過,別無它想,我再也不會替吳王出主意。”

“即便是‘不安好心’的主意也不肯說?”

譚無謂搖頭,表示不肯。

徐礎也不勉強,“好吧,二哥隨意。既然晉王將你留下,你總得從命,在我身邊當名衛兵吧。”

譚無謂勉強點頭。

“二哥不會一心效忠晉王,準備刺殺我吧?如今的刺客可有點多,防不勝防。”徐礎想起費昞,雖未受傷,仍心有余悸。

“兵者,詭道;臣者,直道。若在戰場上,我當會無所不用其極,戰場以外,莫說我當刺客,便是晉王想派刺客,我也會勸他放棄。如果刺客能夠解決問題,群雄何必招兵買馬?如果只憑匕首就能奪得天下,還學什麽兵法?還讀什麽文章?”

徐礎自己當過刺客,聽到這番話,心中有些羞愧,“二哥所言極是,刺客雖常有,卻非正道,自古沒有依靠刺客定天下者。”

譚無謂打量徐礎,“即便吳王與晉王同日起兵,我十有八九也會選擇晉王。”

“因為我曾經刺殺過萬物帝?”

“嗯。”

“二哥以為萬物帝不該殺?”

“萬物帝該殺,但是殺之者不祥。好比茅廁坑底的一塊金子,雖然值錢,取出者必遭恥笑。”

“二哥的比方真是……別致。”

“吳王刺駕,顯然是個急躁之人,刺駕之後逃亡,顯然計劃不周,只有第一步,沒有第二步。這是我不會投靠吳王的原因。”

譚無謂的話雖然不動聽,卻很真實,徐礎想了一會,“有辦法改變大家對我的看法嗎?”

“有,可吳王做不到。”

“二哥說來聽聽,反正這又不算是給我出主意,只是閑聊而已。”

“很簡單,摒計謀、棄險招,專行正道,寧可仁義過頭,不可見利而忘義。但是我說吳王做不到,因為群雄方起,比的就是陰謀詭計,吳王恰恰以此見長,怎可棄己之長?”

徐礎大笑,他當然不會放棄,“再等等吧,至少我得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有機會行‘仁義’。”

“若無舍生取義之心,誰會相信吳王的‘仁義’?”

“二哥怎麽突然講起仁義來了?”徐礎笑問道。

“是你問我如何去除往日汙名。”

“若說汙名,晉王也有吧,二哥勸他行仁義之道了?”

“晉王有何汙名?”

“二哥真以為沈牧守是沈聰派人所殺?”

“我之論仁義,非衛道之士的仁義,而是計謀之仁義,吳王刺駕之名天下皆知,吳王自己也沒否認過,因此需要以仁義清洗,晉王弑父之名是非難定,信者寡少,刻意正名反落人口實,所以無需清洗。”

徐礎竟然無言以對,知道譚無謂此時終不肯為己所用,點點頭,“二哥高論,咱們改日再談。隨我去巡營吧。”

譚無謂輕拍劍柄,“先說清楚,我這柄劍雖然長大,但是比較脆,一擊便斷,殺不得人,我給吳王當衛兵可以,但你別指望我能保護你。”

徐礎大笑,出門叫上其他衛兵,巡營一圈,回到廣陵王府的前廳,這裏已被改造成中軍幕府,徐礎在這裏處理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