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私交

無論世道有多亂、日子有多艱難,年還是要過,處居東都的士民,這兩天就像是初到新家的小貓小狗,先是藏在最隱蔽的地方,然後慢慢地探頭出來,小心查看,確認安全之後,出來巡視,不敢離藏身之所太遠,一聽到腳步聲還是會躲起來,要等幾天之後,才能認可新家,開始胡作非為。

東都百姓正處於小心試探的階段,個別膽大的人已經開始走街串巷,甚至敢於談論進城的“義軍”,“一朝天子一朝臣,可百姓還是那些百姓,交同樣的稅,做同樣的活兒,過同樣的日子。”

到了初夕這一天的下午,街面上尤其熱鬧,飛漲的物價擋不住大家購買的熱情,每戶商家門前都是人擠人、人挨人,客人們一邊埋怨商家坐地起價,一邊爭搶貨物,沒機會挑肥揀瘦。

城裏的義軍將士也很高興,酒肉源源不斷,差不多一半人整天都是醉熏熏的,城外的義軍感覺到明顯的差別對待,十分不滿,等到一大批酒肉、布帛送到營地之後,他們暫時得到安慰,雖然仍嚷嚷著要進城,但是已不那麽急迫,願意在城外過年。

徐礎回到大將軍府,以吳王的名義邀請諸王明日前來相會,得到了贊同。

事情進展順利,至少在表面上,徐礎得到了各方的信任,在這場明爭暗鬥中,他第一次處於明顯的上風。

在府裏,徐礎宴請一批吳軍將士,向他們描繪重返江東之後的種種景象,贏得陣陣歡呼,但他終歸不擅長這種事情,酒過三巡,孟僧倫、宋星裁等將領很自然地奪得講話的機會,將執政的許諾重新演繹,與原意背離頗多,卻贏得更大的歡呼聲。

徐礎說:“待東都平穩,我與諸君率軍東進,官兵必然望風而降,吳國復興在即,不分吳州人、荊州人,都是開國功臣。”

孟僧倫再說時變成這樣:“天成完蛋了,咱們吳國人終於能報當年的滅國之仇,拿下吳州是肯定的,但這不夠,執政還會帶領大家追亡逐敗,將張皇子孫鏟除幹凈,不讓這世間再留一個孽種!”

徐礎說:“吳國雖亡於天成,徐氏暴政難辭其咎,再返江東,找到徐皇後裔,當記此前車之鑒,我等輔佐新帝,善待百姓,令吳國自強!”

宋星裁的理解是:“咱們雖是吳國舊臣子弟,但是實話實說,當年徐皇確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酗酒嗜殺,多少忠臣死於酷刑,以至大敵當前時,朝中竟無可用之將。帝王興衰皆由天定,若能找到徐皇後裔,此人又有帝王之風,咱們當然還要奉其為主,再做忠臣。若是找不到,或者此人太不像樣,那就是天意如此,要讓新徐登基。”

徐礎不能辯解,只都笑納。

酒宴進行一半,執政夫人薛金搖進屋,依然是一身銀盔銀甲,也不見外,與諸將士拼酒,來者不拒,哪怕對方只是一名普通兵卒,她也一飲而盡,絕無扭捏、輕視之態。

薛金搖立刻獲得將士們的歡心,得到的敬酒比徐礎更多。

夜色降臨,將士們告辭,個個腳步踉蹌,對未來充滿信心。

孟僧倫走得晚些,趁執政送行時,小聲道:“執政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咱們吳國的事情,沒必要仰賴他人。”

徐礎也正想透露一些,笑道:“孟將軍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沒有你,我真的施展不開。”他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明日諸王聚會,孟將軍不必參加,謹守西城,聚集將士,等我號令。”

“是。”孟僧倫滿意告退。

回到宴會廳裏,徐礎又得面對新婚妻子,拱手道:“金搖姑娘,早些安歇吧。”

薛金搖面色紅暈,增加幾分柔媚,但眼神還是那麽冷漠,看了一眼丈夫,說:“我問明白了,夫妻之事……暫時不行也罷,再敢碰我一下,我打斷你的胳膊。”

徐礎如釋重負,想笑,馬上憋回去,正色道:“金搖姑娘做主。”

“神棒呢?你怎麽沒帶在身上。”

“我交給別人暫時保管。”

薛金搖冷笑一聲,走到徐礎面前,“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

“我將神棒暫交他人,不是為了防備金搖姑娘,何況這也不是什麽聰明招數。”

薛金搖就像沒聽到辯解一樣,“我不如你聰明,但我有彌勒師尊賜予的天目,能夠預見將要發生的事情:你會自願將神棒交給我,而且很快。”

徐礎忍不住笑了,“你還預見到什麽?”

薛金搖沒回答,大步離去。

同樣是神棍,薛金搖遠遠比不上其父薛六甲,更比不上憑相術天下聞名的劉有終。

徐礎避開一道難題,心情舒暢許多,走出宴廳,要另尋一處住所。

宋星裁匆匆跑來,他與一些吳軍將士留下來守衛大門,“執政,你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