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玩笑

義軍騎兵淩晨出發,眾人送行,用豪言壯語鼓舞士氣,可騎兵連綿不絕,等得久了,送與被送者都覺得無聊,豪言壯語重復得多了,也有些尷尬,在一些將領的鼓勵或默許下,相熟的兵卒開始互相開玩笑,一個比一個過分。

“嘿,老三,看好你的馬,它比你值錢!”

“奮勇殺敵啊,小武,砍掉官兵一根毫毛,你就值啦。”

“殺敵立功,老七,別管自己的命,你媳婦替你收賞錢,我替你收著媳婦!”

……

笑話比豪言壯語持久,而且花樣百出,出征的騎兵也不退卻,還以更狠辣的嘲諷,氣氛又熱烈起來,連肅殺之氣都被沖淡了,出營的將士好像是去打獵,而不是進行一場事關生死的戰鬥。

徐礎是五王之一,必須留在營地門口目送吳軍騎兵,聽到數不盡的汙言穢語,初時有些難堪,慢慢地卻發現其中的好處。

寧抱關熟悉這一套,甚至親自與吳越軍騎兵將領開玩笑,“羅漢奇,殺敵數目若不是第一,你就改名叫‘騎羅漢’吧。”“多殺官兵,兄弟們,就當官兵殺過你爹娘、調戲過你媳婦、搶過你的糧食、拆過你的屋子!”

“嘿,這些事我都遇到過!”有人大聲回道,引來一陣哄笑,寧抱關也難得地放聲大笑,“不敢報仇的人,現在就下馬,把機會讓給別人,咱們秦州有的是英雄好漢!”

秦州步兵大呼小叫,沒有一個騎兵下馬。

北方人開始勸說荊、吳兩地士兵讓出馬匹,“這是四條腿的馬,不是平底的船,你們騎得慣嗎?”

“老子砍翻的馬比你騎過的還多。”江東兵卒還嘴,越說越往汙穢的方向去,引來陣陣笑聲。

徐礎也想說點什麽,結果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嘴,不只是他,馬維與甘招也是一樣,馬維嘗試過幾次,沒引來笑聲,他很快放棄,甘招只向自己的部下拱手而已,極少開口。

謀士的口才在這種場合沒有用武之地,就連自稱“與世沉浮”的郭時風,也沒辦法與兵卒打成一片,先是與馬維低聲閑聊,過一會又湊到徐礎身邊,小聲道:“礎弟不習慣這種事吧?官兵出征自有一套儀式,足以振奮軍心、鼓舞士氣,將領有將領的威嚴,兵卒有兵卒的規矩,像這樣……”郭時風輕輕搖頭。

徐礎笑道:“儀式各有不同,殊途而同歸,都是為了打贏戰鬥,只要士氣能起來,用什麽方法都不重要。”

“呵呵,礎弟說得也對,只是咱們在這種事情上不如那位。”

寧抱關原本就是窮苦百姓,與義軍將士沒有區別。

騎兵終於全部離營,寧抱關趁著眾人情緒高昂,以主帥的身份大聲道:“晉王去進攻官兵,咱們也別閑著,該幹嘛幹嘛,別等官兵來了,說義軍精銳全在騎兵那裏,留在營裏的人全是廢物。”

“不是廢物!”將士們散開,檢查兵器、加固營柵、演練進退,也有人去往營地深處,向家人多叮囑幾句,回來之後,遭到無情的嘲笑。

徐礎要做的事情不少,他有將近七千步兵,大都來自梁、晉兩軍,他得認全將領,盡可能說清楚本部的戰略。

“吳營處於右翼,易遭騎兵偷襲,諸位不可大意。寧王守衛正面,無論那邊打得有多激烈,沒有我的命令,一個人也不準過去支援。”

陌生的將領不如吳人對執政王敬畏,有人點頭稱是,也有人當場發出埋怨,“功勞都被別人搶走了,官兵若是沒有偷襲,咱們豈不是看著別人打仗?沒有功勞不說,事後還會被那幫家夥恥笑。”

許多人附和,吳人將領只有王顛留下,見有人不敬,怒道:“吳王自有打算,你們遵守就行,用不著想那麽多。”

徐礎向王顛點下頭,開口道:“打敗官兵,功勞屬於所有義軍。”

對面的將領都笑了,另一人道:“吳王是從南邊來的吧?”

“不,我是洛陽人士,此前一直在北路諸軍中來往。”

“是嗎?那吳王應該明白我們北軍的規矩,殺敵者首功,搶旗搶物者次功,剩下的人就喝西北風吧,哪怕你不小心摔掉了腿,或是追敵十幾裏但是沒追上,都不算功勞,什麽都分不到。”

徐礎正色道:“諸位歸入我的營中,哪怕只有一天,也要按吳軍的規矩行事。”

“吳軍什麽規矩?”

“服從命令者首功,人人有賞,然後才是殺敵、奪旗、追敗,但是自己摔斷腿就算了,無功無賞,自己受著吧。”

諸將大笑,有人問道:“追不上敵兵也有功?”

“有功,但必須是我下達的命令,不等命令擅自追敵,即便追上也沒有功勞,回來之後反而要受罰。”

“總之就是一切都聽吳王你的,然後就能分功,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