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殺與不殺

翻江龍原是江上的一名大盜,統領數十條船、上千號人,半年前,義軍派人邀他入夥,翻江龍拍案而起,說:“狗屁朝廷將百姓欺壓得半死不活,咱們搶誰去?造反,造反,我自己要當大將軍,收租收稅可比搶劫舒服多啦!”

他從附近的小漁村中找來一名少年,立為吳王,原因極其簡單,“你是老徐頭的兒子,為什麽比你的哥哥們都要白?顯然不是親兒子,也不是漁民的種,是吳太子送到民間的遺孤吧?”

可這位吳王大概是在民間沉浸得久了,承受不住自己的尊貴身份,膽子奇小,一受到驚嚇臉色就更加蒼白,雙膝顫抖,說話含含糊糊,令見者搖頭。

翻江龍不在意,經常在酒桌上摟著少年的肩膀,講述自己的功勞,“我發現你、擁立你、保護你,對你們徐家有再造之恩,你得記住這份恩情,好好孝敬我,當我是你的親爹,雖然我不姓徐——娘的,我連自己姓什麽都不記得,沒準真是吳皇的兒子——總之咱們以父子論,聽到沒,乖兒子?”

少年每次都卑微地點頭,不敢說一個不字。

被神棒指為虛假,跪地放棄王號之後,少年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哪怕是只當一名小兵,甚至軍中仆役,他也心甘情願。

翻江龍心不甘、情不願,當時沒敢吱聲,常年在水上討生活,他也與其他人一樣,對鬼神之事頗為敬畏,真覺得那根棍棒擁有強大的法力。

事後,他越想越不對,“我們該不是上當受騙了吧?”

徐礎連夜拉攏各方將領的時候,翻江龍找到小姓頭目中最受擁戴的千斤秤,直截了當地說:“明天我們推舉秤大哥,唯有一點,那個什麽徐公子,不能留。”

千斤秤人緣好,因為他臉上經常帶笑,無論何種狀況,無論面對什麽人,他都能笑得出來,“我哪配當大都督?再說徐公子看上去是個聰明人,或許能給咱們帶來好處。”

“屁,他占據城池,甚至不肯讓咱們進城劫掠一番,只送來幾口袋陳糧,打發叫化子嗎?造反而不能劫掠,還有什麽勁?不如回家當水賊去。”

千斤秤已經與孟僧倫私下定約,但是心中仍左右搖擺,於是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徐公子畢竟不是在咱們江東長大,心事與咱們未必相同……”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我會看人,姓徐的一看就是那種貴家公子,跟咱們這些窮人家出身的好漢不是一條心,早晚會將咱們論斤賣掉。”

“嗯,得叫上金刀劉,必須有他,這事才能成。”

“有秤大哥這句話就夠了。”

金刀劉正在帳中痛飲,他是個暴脾氣,用不著怎麽勸說,稍一受激就起身拔刀,將面前的酒桌砍成兩截,“砍他個龜兒子,莫說外孫,就算是吳皇親孫子,也不能拿老子當龜兒子!”

汝南城裏,天光放亮,鮑敦帶著三十名最得信任的親兵來見徐礎,人人配有腰刀,懷裏還藏著短刃,一切為貼身肉搏準備。

“吳軍諸將若是一致推舉徐公子便罷,若有人支支吾吾,徐公子休費口舌,先殺幾個立威。”

鮑敦從前也不是純粹的商人,走南闖北時,專愛結交各地豪俠,對家鄉百姓,他會三思而後行,對外面的人,他的行事風格與豪俠無異。

“該當機立斷的時候,我不會猶豫,唯請鮑公到時聽我命令。”

“徐公子一聲令下,我等自當奮不顧身。”

唐為天不擅兵器,卻找來兩口刀,雙手各一口,橫眉立目地插口道:“我動手的時候,你們躲著點,除了徐公子,我眼裏看不到別人。”

鮑敦大笑,徐礎向唐為天道:“你不會用刀,替我收好神棒,我讓你敲誰,你就敲誰。”

唐為天扔下刀,雙手接過棍棒,莫名地顯出幾分敬畏,“真是奇怪,我好像真覺得棍子裏有些法力,比一般的棍子沉多啦。”

徐礎帶人出城,先與七族子弟匯合,然後召來荊州諸豪,小姓頭目派人過來,不願進這邊的營地,要在兩營中間聚會。

雙方各自出營,遠遠地估計對方人數,誰也不想待會吃虧,小姓頭目原本要多一些,七族有荊州和鮑氏相助,數量上立刻超出不少。

小姓頭目臨時叫來一群兵卒,非要多出三五人不可。

雙方走近,個個面帶笑容,拱手致意,要多熱情有多熱情,雖已入冬,卻趕上一個難得的大晴天,萬裏無雲,陽光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卻照不清人心中的鬼胎。

徐礎已經想好每一步計劃,以應對各種情況,結果對方做出的第一件事就讓他意外,進而憤怒。

金刀劉是個大紅臉,宿醉尚未全醒,臉色更紅,不等雙方行禮完畢,徑直走到徐礎面前,將一個包袱遞過來,大聲道:“徐公子,送你的禮物,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