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抑揚

離開孟津之前,徐礎特意找人詢問官兵驚潰的原因,結果沒人能說出一二來,也沒人在意,所有人都在炫耀自己搶到多少東西——這比殺過多少敵人更重要。

南岸的營地比北岸還要廣大雜亂,一眼望不到頭。

晉陽軍在孟津以西紮營,與降世軍相距不遠,兩日路程可到,依山傍水,下臨大路,雖說不如城池堅固,但也是一塊進可攻、退可守的要地,軍營迤邐指向西北,守衛一座臨時搭建的浮橋。

浮橋本是官兵所建,被晉陽軍奪取,反而成為他們的過河之路。

晉陽軍比降世軍正規多了,而且與冀州軍一樣,騎兵居多,因此營地比較廣大,但是毫不雜亂,營帳之間留出足夠寬闊的道路,橫平豎直,以便戰時馳騁,平時獲準騎馬的人則很少。

徐礎陪著郭時風、沈聰、周元賓前往軍營,唯一的目的就是向沈家示好。

沈聰和郭時風被召進中軍帳,徐礎與周元賓則被帶到附近的帳篷裏休息。

周元賓有點緊張,坐立不安,“嶽父這是對我不滿嗎?也難怪,我丟掉應城,犯下大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徐礎忍不住道:“周參軍無需擔心,你肯定沒事。”

“是嗎?我聽了你的話,沒有硬奪應城,可是我也沒見著梁王,無從討好,更沒辦法說和兩軍,連中策也……唉,你害苦我了。”周元賓急於推卸責任,連徐礎都不放過,好像刺殺梁王的計劃妥妥當當,只因為徐礎的勸說才被放棄。

徐礎笑道:“周參軍原是生意人,明明身懷奇貨,卻擔心沒有買主、不受重視?”

周元賓聽出一點眉目,眼睛不由得亮起來,撲到徐礎面前,抓住一只手,懇切地說:“十七公子救我,我現在是火燒眉毛,方寸大亂,眼前的事情都看不清,必需十七公子點醒。”

“說可以,單有一件,你若知道‘奇貨’是什麽,免不了會四處炫耀,反而令奇貨貶值,甚至會惹來真正的殺身之禍。”

周元賓一愣,“生意場上講究的就是有一說十,哪有身懷奇貨而不炫耀的道理?”

徐礎搖頭,正要解釋,外面有人進來。

聽說徐礎到來,沈耽與譚無謂立刻前來探望。

“姐夫這是在幹嘛?我的四弟可不好這個。”沈耽笑道,與平日一樣熱情而隨和。

周元賓急忙松開徐礎的手,笑道:“五弟說笑,我在求十七公子給我支招呢。嶽父對我是不是很憤怒?”

沈耽冷下臉,“還用問?應城一失,我軍與晉陽被隔斷,若有萬一,連條退路都沒有,你說你的罪過大不大?”

周元賓看了一眼徐礎,愁眉苦臉地說:“不能怪我,那個梁王……不不,全怪我,都是我的錯,我要向嶽父磕頭謝罪……”

沈耽哈哈笑道:“跟你開個玩笑,父親雖然不滿,但還沒到治罪的地步。應城不大,留給你的兵又少,被人奪取也在意料之內。況且你與梁王沒有發生爭奪,令兩軍還能繼續聯手,算是小功一件吧。”

“嶽父真這麽想?”周元賓大喜。

“是我這麽想,父親還生氣著呢,待會見著他,你得好好賠罪,爭取父親的諒解。”

“那是當然,我本來就是抱著請罪之心來的。”

“那還站在這裏幹嘛?去父親帳前守著,讓他看到你是真心想請罪。”

周元賓恍然大悟,一拍腦門,“五弟說得對,我這就去,我跪在帳前……”話沒說完就跑了出去。

兩人說話期間,譚無謂來到徐礎面前,來回走動,目光不離,卻不開口說話。

徐礎笑道:“二哥這是不認識我了?”

“你有變化?”

“曬黑了一些。”

譚無謂搖頭,“心事有變,在晉陽和應城,你有雄心壯志,第一次見面我就能辨認出來,所以與你結交。現在的你,雄心旁落,壯志消頹,好像老了十幾歲。”

“二哥這是學會了大哥的相人之術?”徐礎笑容不變,心裏卻佩服譚無謂眼光之準。

沈耽上前道:“大哥陪在中軍帳裏,待會過來,給四弟好好看上一看。”

譚無謂依然搖頭,“譬如登山,志氣高昂時,望山如寶劍、美人,必欲得之而後快,山愈高險,而心中愈喜,一旦泄氣,望山如惡臭,再難前進半步,只想背道而馳。唉,四弟已非我道中人,可惜,可嘆。”

譚無謂扶著長劍竟自出帳,甚至不肯聽句解釋。

徐礎也不想解釋。

沈耽道:“四弟遇到什麽事了?”

“沒事,只是有些疑惑……總之不重要。你來得正好,我在應城聽到傳言,說是有人要刺殺沈牧守。”

沈耽眉毛微揚,“嘿,東都還沒攻下,自己人就要互相動手了,所謂聯軍,不過是互相騙取對方的信任,方便行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