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女婿

沈並州只肯提供兵卒五百,多為老弱之人,馬十余匹,勉強可以算是一支軍隊,名為出借,卻不允許徐礎掌兵,指派兩名校尉和一名中兵參軍帶隊,徐礎只是隨行而已。

徐礎心急,次日一早就要出發,沈家卻將這次出兵視為某種象征,祭旗、祭兵神、餞行等等全套儀式做個遍。

沈直仍不出面,全由他的幾個兒子代勞,長子沈聰雖曾違背父意,卻沒有受到責罰,仍是諸子之首,儀式結束之後,沈耽單獨來向徐礎敬酒,“四弟諒解,並州只能提供這點兵力。”

“諸事待發,並州肯借兵旗,足見情深,我已別無所求。”

沈耽笑而嘆息,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將徐礎拉到一邊,悄聲道:“中兵參軍周元賓是我姐夫,也是我向父親推薦的。這個人最隨和,能交朋友,對他,你只需堅持己見,他即便當時惱火,事後必然接受。”

徐礎遠遠望去,周元賓正與沈家諸子談笑,他的人緣很好,甚至能與普通士卒打招呼。

“多謝三哥指教。”

“周元賓身上有一份牧守令,並州界內諸城,若遭外敵進攻,中兵參軍可就地募兵。”沈耽又透露一條消息。

徐礎拱手,“三哥大恩,愚弟不敢言謝,唯願以後有報恩之日。”

沈耽笑道:“四弟太客氣。”

兩人正交談,譚無謂從遠處大步走來,手扶長劍,昂首挺胸,高出眾人半頭,沈耽輕嘆一聲,“二哥為人……真是讓我琢磨不透。”

沈耽在意的不是對方品行,而是猶豫到底該不該重用譚無謂。

譚無謂走到近前,一臉笑容,“四弟走好,我不能隨你一塊南下了。”

“咦?”

“沈並州帳下缺一名谘議參軍,郭兄推薦我了。”

徐礎拱手道:“恭喜二哥高升。”

譚無謂搖頭,“什麽時候我能帶兵十萬,才算是高升。”

沈耽笑道:“二哥平時‘帶兵’三十萬,今天怎麽謙遜起來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哪能一步登天?先從十萬開始吧。”

三人大笑,徐礎一時用不到譚無謂,因此也不挽留。

日上三竿,徐礎上馬出發,郭時風站在中軍帳前,遠遠地向他拱手,徐礎還禮,對這位郭兄,既敬佩,又有兩分鄙視,可是看看自己的狀況,他收起一切想法,亂世已至,他縱不能與世沉浮,也不該輕易對一個人做出判斷。

沈耽琢磨不透譚無謂,徐礎覺得自己琢磨不透任何人,連從前的一點信心,也快消磨殆盡。

周元賓是名清秀的中年人,白面微須,臉上一團中氣,三分像書生,六分像商人,還有一分拜身上的戰袍與盔甲所賜,像是剛剛上任的將軍。

他的確剛剛上任,不久前他還是並州有名的商人,祖上幾代以運販為業,到他父親這一代已是當地巨富,他繼承全部家業,又翻了幾番,可他不喜歡當商人,專愛結交朋友,以豪俠自居。

沈家準備起事,周元賓立刻捐出大部分財產,全無二話,因此備受沈家信任。

兩人已被互相介紹過,出營不遠,周元賓將帶兵之職全權委托給兩名校尉,也當自己是個被保護的隨行者,與徐礎並轡交談,很快熟絡起來。

當周元賓覺得可以無話不說的時候,立刻問出最感興趣的事情:“十七公子,你真參與了刺駕?”

“若非如此,也不會流落至此。”

“對對。”周元賓顯然極感興趣,稍忍一會,又問道:“能跟我說說詳細情況嗎?十七公子不想說的我不多問,揀能說的透露一點吧。”

徐礎本不想談論此事,想到沈耽的提醒,他改變主意,將刺駕的前因後果大致說了一遍,略去諸多的意外、猶豫與驚慌,聽上去像是一個完整無缺的計劃,未受任何挫折。

周元賓一遍遍地倒吸涼氣,聽到徐礎親手在萬物帝肚子上刺下匕首,周元賓大聲怪叫,惹得一名校尉追上來查看,見參軍只是興奮過頭,才退回去監護兵卒。

周元賓抱拳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虛,十七公子……還不到二十歲吧?嘖嘖,想我二十歲的時候,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帶著幾個人騎馬出關,與草原大人通宵飲酒,做成一筆大買賣。別人都說我膽子大,跟十七公子一比……嘖嘖,沒法比啊。”

徐礎笑道:“皇帝只有一個,想刺駕也得有機會。”

周元賓大笑,年紀雖大許多,對十七公子卻十分推崇,徐礎離開東都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刺駕帶來的好處,聊勝於無。

五百人的軍隊,攜帶不了太多糧草,因此行程必須經過嚴格計算,到了驛站就得休息,多走一裏也不行。

秦州、河工之亂已經影響到並州,諸城謹守,市鎮蕭條,城外的驛站對來往人等十分警惕,周元賓必須親自進城向長官表明身份,並遞送牧守沈直親筆所寫並加蓋官印的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