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驥尾

樓礎回家一趟,找出隱藏的匕首,帶著老仆去往新宅。

新宅是大將軍府的一座跨院,另開門戶,一切應用之物都由府裏提供,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極盡奢華,與內宅不相上下,布匹成堆,珠寶滿箱,廊柱全用錦緞包裹,庭院裏的青磚剛剛重新鋪過一遍,每天要用清水灑掃三遍,為的就是保持嶄新,給將入門的新婦一個好印象。

老仆站在門口不敢進去,驚訝地說:“這一塊磚就得幾貫錢吧?”

連樓礎也不好意思踩踏地面,沿廊廡繞行,假裝查看房間,將匕首藏到珠寶箱子裏,萬一被人發現,也會以為它是府裏的東西。

樓礎要做的事情不少,馬上就得離開,老仆留在新宅裏看家,只來得及跟主人說幾句話:“這些天來拜訪公子的人不少,尤其是東陽侯家的三公子,來過好幾次。”

“周律又來了?”樓礎直皺眉,他記得周律說過,以後不會再來求幫助。

“還送來許多禮物,我沒敢收下。”

“嗯,不要收。還有誰來過?”

“再就是自家親戚,還有……還有馬侯爺也派人來過兩次,打聽公子回來沒。”老仆不太願意提起馬維。

“嗯。”樓礎猶豫要不要去見馬維一面,他現在還沒有取得實際進展,連匕首都沒法帶進皇城。

“對了,並州送來一封信,特意交待,讓我親手交給公子。瞧我的記性,差點給忘了。”

老仆從懷裏摸索半天,取出一封信,邊角有些磨損,封緘倒還完整。

“什麽時候送來的?”

“三天前吧。”

樓礎打開信,草草地看了一遍,內容很簡單,先是報平安,然後說起棋局,寫道“子落三六,再不後悔,吾專守一角按兵不動,待十七公子妙招。”

大將軍聲稱並州牧守沈直肯定會來洛陽,沈耽卻暗示說要留守北邊,不知誰對誰錯。

信的最後又加上一行字,顯然是匆匆寫就,而且筆跡與沈耽不同:終南布衣附於驥尾,謹問十七公子安好。

樓礎收起信,向老仆道:“周律再來不必理他,更不要收他的東西,馬侯爺若派人來,你告訴他,我在資始園待命,輕易離開不得,以後有機會再去府上拜訪。”

“知道了,公子。”自從進入新宅之後,老仆謙卑許多,不敢多說。

樓礎出門上馬,他還要趕往城外的軍營面見父親。

由各地調來的十萬大軍都已集結在洛陽城外,分為五座軍營,由東到西綿延數十裏,彼此間相隔不遠,各有主將統領。

大將軍坐鎮中軍,占地最廣,離洛陽城也最近,營外大道兩邊,盡是臨時搭建的簡易房屋與帳篷,人來人往,比城裏還要熱鬧。

十萬大軍身後,跟著至少三萬商販與隨行家仆,更有權勢或辦法的將士,能將隨從藏在營裏。

樓溫重回軍營,事務極為繁雜,只能抽空見一下兒子,交待一些事情,又命另外幾個兒子回城裏,幫助樓礎準備婚事,最後才將十七子單獨留下交談。

“陛下肯原諒你,那是看重樓家的面子,也是你的運氣。別以為事情到此結束,你得加倍努力服侍陛下,不準再胡亂結交外人,尤其是五國之人,離他們遠遠的,明白嗎?”

“孩兒明白。有件事情父親應該知道。”樓礎與喬之素商量過,有些話只能由他這個做兒子的來說,大將軍動心之後,喬之素順水推舟。

“什麽事?”

“沈並州大概不會回洛陽了。”

“嗯?我得到消息說老沈已在路上,再有三四天就能到達京城。你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沈家五公子給我寫了一封信。”樓礎將信交出。

樓溫看了一遍,最先注意到末尾一句話,“終南布衣是劉有終嗎?他去了並州?”

“想必如此,父親覺得是劉先生的筆跡嗎?”

樓溫細看一會,點點頭,又問道:“棋局是什麽意思?”

“我與沈五公子約好的暗語,他說‘專守一角按兵不動’,那就是勸說沈牧守成功,留在並州,不會返京。”

樓溫再看一遍信,還給兒子,說道:“把它燒掉。”

樓礎點燃蠟燭,當著父親的面將信燒成灰燼。

“樓家子孫過百,其他人加在一起給我的意外,也不如你一個人多。樓礎,你究竟在玩什麽把戲?”

樓礎拱手道:“孩兒只是廣交朋友,多些消息渠道,別無它意。”

樓溫這次居然沒有發怒,沉吟半晌,“我對沈家老五不太熟,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孩兒與他只有數面之緣,以為沈五公子氣度不凡,胸有丘壑,他曾代替皇甫階掌管駐馬門隨從,陛下也比較看重他。”

樓溫無謂地嗯了一聲,對兒子的判斷不以意,更在乎劉有終的去向,“劉相士自稱附於驥尾,這個‘驥’是老沈還是小沈?”